一时，到了宫前，红弦先从马车上下来，方伸手接了明簪郡主。明簪担心红弦手里的伤口绽裂，只伸手搭在红弦的手腕上，便下了车。随后，自有宫人上前，给诸人引路。平阳王与长子明简，自去见皇帝，王妃带领着她的一双儿女，去坤元殿去见皇后。无上皇城，威威赫赫，明箴就在眼前，红弦却不敢与他传递一丝消息。一时，到了皇后所居的坤元殿，红弦跟在明簪身后，与皇后请了安。皇后给郡主赐了坐，随后，便一直侍立在明簪身后。“听说，前两天你病了，本宫还担心，你今儿过不来呢。”

堂上的皇后，语意温和地对平阳王妃道。平阳王妃含笑道：“给寒氐太子还有公主风这样的大事，臣妇不敢不来。”

皇后含笑：“咱们都是自家亲戚，却也不用拘这个理。寒氐那撮尔小国，单让明簪来，都算是给足了颜面了。”

平阳王妃微微欠身：“明簪这丫头到底还小，撑不起大事儿。”

皇后看了一眼明簪：“本宫恍惚记得，你年前说是要给明簪挑几个伴读，那时，本宫还说，叫你顺便给我们昭媛也挑几个来。眼瞧着，这又快到过年了，怎么你这边，还没个说辞。可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听到这里，红弦的手心浸出汗来，蛰得伤口生疼。“臣妇这一辈子的心，都也他们兄妹身上。怎么能忘得了呢？今儿进来，原是让您给掌掌眼，您要是瞧那丫头好，就给公主留下吧。红弦，还不上前，让皇后娘娘瞧瞧你？”

红弦低着头，走到殿前，大礼参拜：“臣女秦红弦，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万福。”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跪在殿中，再听到皇后的声音，未免显得有些空旷飘渺。红弦轻轻将头抬起，一双眼睛，却依旧看着地面，不敢直视君上。“倒是个干净模样，只是，你挑了这快一年，才挑了这么一个，等你给明簪挑全了，明簪也该嫁人了。”

皇后取笑道。平阳王妃含笑回复：“原本还有定远侯府的三姑娘，还有李大将军的独生爱女。只是这两个孩子，身子都有些弱，这两天都病了，今儿没能过来。”

皇后听了，微微皱眉：“本宫记得，李家那孩子，平日最是活泼，不向身子骨弱的样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病了，真是可惜。”

王妃叹了口气：“今冬这场雪来得疾，她那孩子又有些太过跳脱，准是出来时穿戴得单薄了，不然也成不了这个样儿。”

皇后点了点头：“说起这场雪来，本宫这两天正操持着在宝相、宝林、宝华这三座寺里开设赈济。只是本宫这身子骨，你也知道，干什么也快不了。”

王妃赔笑道：“若在往常，臣妇听了，自然勉力支撑，可是如今，臣妇这身上，实在有些撑不住。不如这样，您把明簪丫头留下，有什么活儿叫她干去。”

皇后轻笑一声：“你少拿簪丫头顶缸。本宫又不是让你进宫办这事儿的。眼下年关，你平阳王宫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你又不似我，身边总还有三两个能帮衬得上的。”

王妃脸上带着笑意道：“臣妇既然不能帮您个人力，那多少帮您一点财力，臣妇如今手里也没有太多的，五万两银子，明儿给娘娘送来。”

皇后脸上含着笑，心里得意地道：“话说到这里，本宫也不好再驳你的面子，到时，你也不用来找本宫。直接交到庄妃手里，就是了。”

平阳王妃勉强道一声：“是。”

皇后斜睇一眼红弦，对平阳王妃道：“说了这许多闲话，这丫头是谁们家孩子？本宫竟不一记得，谁家有这么一个。”

平阳王妃笑道：“您当然不认得她，她爹是京府丞，她娘又早早地去了。”

皇后微微皱眉：“唔，这一向也没有母亲教导，这孩子如今看着倒还是个老实的，你给明簪可真挑好了么？”

听着意思，皇后倒有些不大看得上红弦，红弦只是半低着头，也不好与自己辩驳什么。倒是平阳王妃脸上带着笑，对皇后道：“回千岁的话，这孩子的母亲，臣妇当初是见过的。这孩子如今，也在平阳王宫住了些日子，说起来不怕您笑话，这些日子，她倒更多地是在侍奉在臣妇身边。真说跟明簪的时候，反而倒少。”

一直不曾说话的明簪，忽然开口，对皇后笑盈盈地道：“说的是啊，自给明簪挑了这个伴读，十天倒有九天半是守在母妃那边。知道的是给明簪挑的伴读，不知道的，全是母妃身边的女官了。皇后娘娘，要么您做主，找个由头，就让红弦安安心心地侍奉母妃一辈子罢。”

皇后取笑道：“你们母女争人，倒争到本宫面前了。明簪，你也不想想，将来不管怎么样，这红弦还是要跟着你的。哪有伺候你母妃一辈子的理儿？难不成，你打算让她在你们家，当个老姑娘？”

红弦听了，连朝明簪轻轻地摇头，又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让殿上的皇后看出。明簪却是连看也不曾看一眼红弦，只是笑盈盈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怎么到了臣女家里，就成了老姑娘了？明簪不信，您没有别的办法，让红弦一直伺候在母妃的身边。”

皇后听了，打量了打量平阳王妃，又打量了打量明簪：“明簪，你同本宫说实话，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怎么本宫看不懂你呢？”

明簪讪讪地道：“臣女没有想什么，只不过是红弦她这些天，既然愿意伺候在母妃身边。母妃也喜欢让她伺候，臣女自然也就愿意让她留在母妃身边了。”

皇后轻笑一声：“是么？原来只是这么一层意思，本宫倒是多想了。得了，往后能说这些的时候还多，今儿不提这些，红弦丫头，先起来吧，莲香，给红弦姑娘看坐。”

红弦起身，坐在了明簪的下手。她的手，在不停地往外沁汗，伤口痒痒的，却不敢用力碰，只能抓着帕子，让帕子吸着手心里那些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液体。皇后脸上含着笑：“明箴这孩子，可是有年头没进宫来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一回，寒氐国的公主、太子前来，你们兄妹可是要与他们多亲近亲近。本宫恍惚觉得，那公主倒与明箴看岁相当。”

这，如今几乎便是挑明了。皇后有意的，是让明箴出头，娶了寒氐公主。红弦低着头，偷眼看向明簪，心中暗道：“郡主千岁，咱们想了那么多，却没想到，宫里的意思，是把寒氐公主这烫手山芋送到平阳王宫来。”

明簪将红弦看在眼里，心底暗道：“看我做甚，我没想到，你不是也不想到么？现在怎么办？可别怪我母妃方才没跟皇后提到你同我二哥的婚事，便是提到了，堂上坐着的那位，能给你们否了，你信不信？”

明箴听到皇后的话，站起身来，朝皇后一抱拳：“寒氐公主，天之娇女，臣恐配他不上。”

皇后脸含微笑：“汝父平阳王，向称是与皇家共掌天下，一个番帮公主，又有什么配不上的呢？罢了，是如今也没有外人，本宫不过就是说和句闲话。他们来京为的是什么，咱们各自心里也都清楚，咱们总不能上赶着便要娶他们的公主。本宫不过是白说那么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了，明箴你要是心里有……”未等皇后说完，便有宫女上前，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公主过来了。”

话音未了，只看一个妙龄少女，身穿一件大红斗篷，脚踩一又鹿皮小靴，噔噔噔地进来。“昭媛请母后安。”

皇后含笑昭媛公主坐到自己身边：“今儿怎么过来得这样地晚？”

昭媛娇笑一声：“我这不是听明簪要来，生怕让她给比下去了，好好打扮了一番呢。”

皇后轻轻地摇摇头，对平阳王妃道：“你瞧她们这个年纪，仿佛把自己打扮漂亮些，便是天大的事儿了。为了这些，什么也都不顾。”

说罢，又对昭媛道：“你这孩子，光想着明簪，怎么也没看到明箴哥哥？”

“明箴？”

昭媛微微皱眉，仿佛并没有想起来似的。皇后笑道：“你怎么忘记了？明箴哥哥小时还带你往梅苑去摘梅花呢。那时你顽皮，非要最高的那一枝，也就他还惯着你，替你爬树去折梅枝，还险些掉下来，跌坏了呢。”

昭媛公主恍然笑道：“是么？有这么一回事儿么？我怎么记得，他是跟秦王斗气。秦王说他折不到，他非要上去。”

红弦偷眼望着明箴，心中暗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旧事儿？是啊，我才知道你身份几日，怎么可能知道你之前都做过些什么。说是差点跌坏了，可是到底是跌成什么样？让这一国之母一直念念不忘？”

明箴却只是讪讪一笑：“孩提时的旧事，若不是娘娘同公主提起，臣下早都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