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轻唤一声：“姐姐。”

粉蝶却是一摆手：“快别这样叫，如今我是平阳王宫的宫人。”

红弦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又扮成平阳王宫的宫人了呢？”

粉蝶笑道：“太子妃献图的时候，明簪郡主就在公主身边，那还有什么能瞒得过她的呢？不过真不容易，才七天的时间，这灯就赶出来了。我们特地商量好了，今天让我扮做平阳王宫的宫人，如果皇后点名儿要就见你，我就来接你，她把这个讲给你听。”

红弦听了，微微一笑：“姐姐你知道这一张图，是何等大的功德么？”

“什么功德，我不知道。”

粉蝶有些茫然地回复。红弦简明扼要地将那日宴请寒氐太子时的种种说了出来。粉蝶不曾想，昭媛公主想要的一个玩意儿，却关联着两国之间的赌赛。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国与家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没有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对这个国家的感情。相较与在这个故事里，帮自己的国家胜周边小国一局，她更关心这一变故，会不会兵燹再起，会不会让她的日子变得愈发难过。“姑娘，下来吧，到了。”

听到外面宫人的声音，红弦与粉蝶先后下了车，在宫人的带领下，红弦停在了御花园外面。御花园各色花树上都悬挂着各色彩灯。中间摆着一人来高的一盏大灯，远远看去，灯上画的美人竟在翩翩起舞。红弦看了一眼身后的粉蝶，露出赞许的目光，心中暗道：“姐姐啊姐姐，这样大的一场功劳，你怎么都舍得让与我了呢？”

当红弦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时，两个小宫女出来，朝红弦道：“秦二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红弦跟随着两个宫女，规规矩矩地走到灯前：“臣女秦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万福。”

皇后轻笑一声：“免，明簪，快叫你这伴读过来。”

明簪笑盈盈地道：“红弦，皇后娘娘今儿说了，今天赏灯乐事，不讲俗礼，娘娘叫你过去，你便过去吧。”

红弦恭谨地走到皇后身边。皇后牵起红弦的手，端详道：“是个巧手姑娘，手也巧，心也灵，若不是平阳王妃把你扣下了，我就把你留宫里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有好的，都得到她那里去。”

红弦红着脸，不敢多说一句话。皇后笑吟吟地道：“本宫记得你，那回你可不是这么害羞的。”

红弦低着头：“千岁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后轻笑一声：“没有谬赞，你这一盏灯，造办处那些庸才，一个也想不到。”

红弦将头垂得更低，这样冒名的事儿，实在是让她感到羞愧。皇后笑吟吟地道：“你这丫头，也别光顾着害羞。来，坐在本宫旁边。”

红弦低着头，不敢违命，又不愿贪功，更不想让长姐苦心白费。就在她几处为难之时，皇后轻笑一声：“怎么了，本宫明白，一定是大晚上赶路累了。本宫做主，今儿就别回去了，留在宫里，明儿一早，本宫命人送你回家。”

红弦偷眼望着平阳王妃，却不曾在平阳王妃身上看到一点信号，她不知道后面应该怎么样做。皇后微微一笑，望向自己的女儿昭媛公主：“她这可是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了，能画出这样的图样，却又这般不肯多说一句话。”

昭媛公主含笑道：“孩儿记得这位秦姑娘也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今天，想来是累了。”

皇后看了一眼平阳王妃，嗔道：“你若早将她带来，可就不是这个样儿了。罢了，今儿本宫也不多留了，你带她回去，等出了正月，你再带她进来。”

红弦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平阳王妃轻一招手：“红弦，别在皇后娘娘面前捣乱了，过来同我坐。”

红弦低着头，退到王妃身畔。皇后又带着诸人猜了一会儿灯谜，说了些闲话，便命散了。红弦跟在平阳王妃与明簪郡主身后，亦步亦趋。出了宫门，王妃回过头来：“你是回家，还是跟我回王宫？”

红弦低顺着眉眼：“大理寺的事儿还没有了，臣女不该回大理寺么？”

王妃呵然一笑：“这会儿要还让你回大理寺，她们姐儿几个，岂不是白忙活了么？回家吧，余氏之死，与你无关，我知道的。”

说罢，便带着明簪，与一众宫人离去。只留下宫人打扮的粉蝶，陪在红弦身边。“咱们回去吧。”

粉蝶轻轻地劝慰着低落的红弦。红弦回头看一眼平阳王宫留下的车：“咱们走回去吧，看看夜景，我好久没看灯了。”

粉蝶不曾看过这个世界的上元灯会，连连点头：“好啊，我也想看，还怕妹妹累了，要回家呢。”

红弦轻轻一笑：“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家里称受累了。”

说着，便拉着粉蝶的手，对等候的车夫道：“你先回吧，我们四处转转便回家。”

“姑娘们路上小心。我们在不远处跟着。”

车夫恭谨地回复着。红弦知道，若不送自己回家，他们也不敢离开，便也不为难他们，只是点了点头。说话的功夫，只看平阳王宫的大殿下明简过来。“秦小姐好。”

“好不好的，您还不知道么？”

说着话，红弦与粉蝶往后退了两步。明简微微一笑，道：“秦小姐怕什么呢？”

红弦往明简的身后张望着：“我自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大殿下您近来的日子，不大好过吧。”

明简轻笑道：“不用看了，二弟现在在往峪南关的路上，不会来的。”

看着轻笑的明简，红弦忽然想起了笑面虎徐梦达。她本能的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又强撑着留在原地：“他来不来，与我什么干系？殿下，如若没有吩咐，我们姐妹便退下了。”

“二弟往峪南关去了，你有闲暇常来平阳宫看一看母妃吧。”

红弦笑道：“我该不该去，自有王妃与郡主的令，殿下越俎代庖了。”

明简冷笑一声：“初一日，你往别苑时，怕也没有母妃或我家小妹的令吧。”

红弦嘴角微扬：“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小王妃如今已经薨逝，往者已矣，我也已从大理寺出来，殿下您唯有节哀。”

明简盯着红弦，眼中满是惊诧：“你以为是我将你关到大理寺的？”

红弦冷笑一声：“最好是您。”

明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红弦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红弦冷笑一声：“难道，大殿下会惘顾妻子的性命么？”

明简往前一步：“如果，我说，她死在我手，你会信么？”

红弦上下打量了打量明简，笑道：“有什么不信呢？云烟门与平阳宫，您只能选择一样，小王妃便只有暴毙了。”

明简冷笑一声：“傻丫头，若真是我，我能告诉你么？”

红弦笑道：“若真是你，我也不信啊。好了，大殿下，咱们没必要打这个机锋。我信与不信，于您在平阳王宫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影响。我知道，您如今在王宫里未免尴尬，有十分的难处。不过殿下恕罪，臣女实在帮不了您什么。臣女今日才脱樊笼，先与长姐退了。”

说着，拉着粉蝶转身便走。粉蝶轻声道：“红弦，你跟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呢？小王妃余氏，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呢？”

红弦转过头来，朝粉蝶微微一笑：“十有六七吧。再多的，我也不敢说。”

粉蝶低着头，叹了口气：“我知道，妹妹心里有事，却不能说，我也不多问。我也不多劝。我只说一句，不管妹妹心里有多大的抱负，也先保重自己，不要轻易再涉险地了。”

红弦轻笑一声：“我何曾亲涉险地了？”

粉蝶笑道：“这一回还不是么？虽然妹妹在大理寺没有真受了刑罚，但就那么被拘着，又岂是好过的？”

红弦不想再听粉蝶唠叨，一指街头一盏鱼灯：“姐姐你看那灯，还会动咧。”

粉蝶冷着脸：“我同你说正事儿呢。”

红弦走到灯下，笑道：“我说的也不是闲事儿，姐姐你瞧这灯，人不动，风不动，它便也不动。人一动，风一动，它便摇头摆尾。我如今便如这灯，别人不动，我也不动。别人动了，我才动呢。”

粉蝶有些不大高兴地道：“动了之后呢？若把自己跌了呢？若是动的结果不是你所乐见的呢？”

红弦笑盈盈地道：“难道我便一动不动的，像个木雕泥塑么？姐姐之前，是老老实实，一句话不敢多说的。可是又落得什么好处。这一回，妹妹落难，姐姐你不是比谁都能动，比谁都有有办法么？”

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点碎银，朝店家买下了那盏鱼灯。粉蝶看那灯实在可爱，从红弦手里拎了过来：“我不动，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看着你在里面受苦。”

红弦道：“姐姐深恩，妹妹感激不尽。只是那日谭氏难产，我一样不能只是看着。”

粉蝶轻笑一声：“我之前一直以为妹妹心狠手辣，却不曾想，竟然是如此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