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的隔间。
逼仄而封闭,陆平坐在水箱上,皮鞋捻着马桶盖。他抓着手机,呼吸沉重而绵长,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注意到皮鞋边沾染了泥泞,探出食指把泥泞抹掉。
适时。
通话到了第三声,陆平抿住嘴巴按下接通。
“喂——”
并没有刻意的掩饰心绪里的紧张。
声音略颤。
…
陆平此前,曾给自己要求过,不能再坐进这一间隔间,以避免李玉珍提前安装了窃听设备。
这一次。
他从走入卫生间开始,给自己的预设便是厕所里装满了摄像头、窃听器。他在有意的表现出最真实的情绪——紧张。
不管背后有没有人,陆平都这样做了。
“是谢爷爷吗?”
陆平吞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你是?”
谢晏青老爷子听见,抬了抬眼皮,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玉珍,用严肃的声音问道。
“我叫谢建辉,您应该不知道我,但我的爷爷是——谢海兵!”
卫生间。
陆平另一只手垂在腿面上,手指微微弯曲,用力的抓住。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隔门,加重了最后的语气,沉声念道。
“海兵?!”
谢晏青老爷子声音一高,唤道。
“我找了海兵好些年了,找不到啊!这老小子在有意的藏着我!”
谢晏青没有怀疑,这两个名字身后的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而且,有一些东西只有他与谢海兵知道。
客厅里,李玉珍注意着晏青先生,她发现这位老爷子的情绪猛然剧烈了起来。
“海兵?”
低语道。
…
有道是,物老为妖,人老成精。
陆平听着话筒里,老人话语变得高昂。他则逐渐进入到状态,那是一种大脑处于冷静,但身体热起来的感觉。
情报里,关于这位先生的内容反复呈于眼前,他为什么不敢亲自去拜访老人,为什么托李玉珍去拜访,然后通过电话联系?
便因为情报里有一句,‘谢晏青,40年生人,曾处高位,惜羽翼,好读书,洞人性…多智如妖!’,意思是,老人八十多岁,他这一生经历无数,人生的阅历和看过的无数书本化作了底蕴,他看人,你藏不住!
陆平不明白,这句话具体的分量,但他清楚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是撑不过的,任何的表演在其眼中,都只会沦为拙劣的小丑。
“是人,就有漏洞!”
“大多的漏洞,被时间冲刷,甚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然而,当我的书柜能够刷新出情报时,那被掩埋的漏洞,开始为——第二人所知!”
紧张的喘息声,透过话筒被谢晏青老爷子听见。
陆平克制住过度的兴奋。
“谢爷爷,你不要找我们了。”
“我爷爷说了,你不欠我们家什么,你能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全靠你个人的能力和拼劲!”
陆平没有停顿太久,继续说道。这寥寥的两句台词,是他反复琢磨了一个礼拜,写废了成百上千句话才提炼出的。
谢晏青老爷子嘴唇哆嗦。
话语听到这里,他心底最后一丝怀疑也就不存在了。
这确实是谢海兵的脾性!
而且,‘亏欠’,也只有两人知道,再算上这位谢建辉知晓的人不过三人。
“我亏欠海兵哥的。”
谢晏青老爷子,沉声道。
话语间。
他难以克制的回忆起过往,那一段他心底里怎么都过不去的梗!
那年,恢复高考,他落榜了,可同村的老哥谢海兵却考中了。后来,谢海兵的父亲生了重病,急需一笔钱,谢海兵找到自己,要把名额…
他接受了。
他顶替着海兵哥的身份到了燕京城。谁知,自此便平步青云,一遇风云变化龙。
谢晏青觉得他是替换了谢海兵的人生,对其愧疚,曾说过,只要海兵哥找他帮忙,他豁出命也一定帮!
…
“谢爷爷。”
“我是个不争气的,最近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可…可是我实在凑不出钱买房子,更凑不出彩礼。”
“我…”
“我想起了爷爷偶然说出的往事,我就找到了川禾的总裁李玉珍小姐。”
马桶上。
陆平将自己完全带入到谢海兵的视角,紧张、愧疚、不安,他加快了语速,说出自己的诉求。
咕嘟!
再次吞咽了口唾沫。
“李玉珍小姐承诺给我,只要我能牵起这根线,她便愿意给我一笔钱。”
陆平,继续说道。
谢晏青听完,他脑海里已经完全建立起了一位普通青年人的形象,和海兵老哥不同,有几分急智,有几分胆魄。
“我知道了。”
谢晏青老爷子语气里的热情少了许多,沉声应道。
“海兵老哥,身体还好吧?”
他深深的看了眼李玉珍,随后,转而问道。
“爷爷他在两年前已经去了。”
陆平回想着资料,舔了舔嘴唇,应道。
那是完全的两段人生轨迹,一位是平步青云,成为一个领域的弄潮者;另一位是种了一辈子地,打了一辈子工,辛劳了一辈子,最后默默无闻的死去。
而那位谢海兵,自始至终都把这个秘密藏在肚子里,不曾与任何人说。
继续交流了几句。
电话被挂断。
谢家和谢家的情分再无干系。
谢晏青把手机递回给李玉珍。
“说吧。”
“什么事?”
攥住拐杖。
谢晏青面露威严,沉声问道。
“我需要邀请娱乐圈的三位做我公司大促代言人。”
“谁?!”
“天王刘明华,天后苏清妃,歌神周一轮。”
李玉珍注意着老人的姿态,缓缓吐出三个名字。
“我帮你联系。”
“但你要明白,这件事情就此打住。”
这一次,谢晏青没有拒绝,他指尖叩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沉吟后,应道。
“请晏青先生放心。”
听见回应。
李玉珍内心惊叹,她不确定老人说的是什么事,但知晓是这一件人情被使用了。
“送客!”
谢晏青看向一旁的中年女人,沉声道。
李玉珍没有多坐,道了一声后,领着秘书夏婷迈步离开。
“与虎谋皮。”
“但这是你们逼我的…现在,是时候该变天了!”
门外。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李玉珍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收回目光时,神情冰冷。话罢,匆匆坐进车里,今天的闹剧如同风暴裹挟住川禾,接下来,她还有太多的工作去做。
…
“晏青先生,又如何是完人?”
“我反复看了一遍一遍情报,依旧不确定,他心里的梗,心中的愧疚是害怕谢海兵老爷子弄脏了他的羽毛,还是真的是心怀歉意。”
“不过,无关紧要了。谢建辉,待以后,我会弥补你的哪怕你不知道。”
逼仄,狭窄的卫生间。
陆平呼出口气。
他仰起头,后脑靠在墙壁上,思嘱道。
“宣传。”
“物流。”
“代言人。”
“三大要素集齐了!还能不能上演一场疯狂的翻盘?”
陆平咧开嘴,好奇这场烟花到底会如何的绽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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