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霎间，赵氏呆滞在原地，脸色蜡白，惊惶道：

“那……那咱们就由着李寡妇那个狐媚子去害人吗？”

“她害的是曾经虐待你的人，是你的仇人。”顾芝芝眼底划过一丝冷漠，挣脱了她的手，淡淡道：

“反正我不去，娘，你好好想清楚吧。”现在去顾家，等于自取其辱。

“可是……”赵氏良心不安，仍有顾虑，喃喃道：

“可是芝芝，她终究是你奶啊，好歹也是长辈……”

将她脸上的挣扎和纠结捕捉进眼底，顾芝芝有些烦躁，反驳低斥道：

“娘，她要卖你女儿进窑子当娼妓时想起来我是她亲孙女了吗？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女儿抵死反抗，她现在过得是惨无人道的日子，哪还有闲心思操心别人的家事……”

有一瞬间，顾芝芝真想让赵氏知道，她的亲生女儿，确实死在了那次反抗中，顾家是她真真正正的杀女仇人！

不过幸好，赵氏没有执迷不悟下去，这番话犹如一盆冰冷的雪水，浇在赵氏头上，一下子将她浇清醒了。

想起往日所有的屈辱和惊吓，赵氏狠狠咬住下唇，浑身颤抖不已，她忽的抬起巴掌，“啪”一声清脆响亮扇在自己脸颊上，狠狠道：

“你说得对，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芝芝，以后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娘以后再也不会犯糊涂了！”

呵，真可笑，她差点脑子又拎不清了，当初是顾家主动抛弃了她们，扬言要和她们母女断绝关系，是生是死永无瓜葛，怎么转眼她就给忘记了呢？

这一巴掌就当做是她给自己的教训了，她得时时提醒自己，不再犯蠢！

顾芝芝被她掌刮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阻止，就听见她终于想通透了的话，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抬手轻轻揉了揉赵氏泛红的脸颊，有些心疼问：

“娘，你傻不傻啊，犯不着打自己耳光。”

“娘没事，这一记耳光打得不冤。”赵氏无所谓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边如火如荼的晚霞，道：

“天色不早了，娘去给你煮晚饭吧。”说着，就抬腿朝灶房走去。

顾芝芝点了点头，忙退回屋内，从空间里拿出特意留出来的一盆生饺子，迈腿追到灶房，小声道：

“娘，我晌午包了饺子，晚饭咱们就吃饺子吧……”

赵氏端着瓦锅正准备洗刷，突然眼前出现一盆雪白圆鼓的饺子，诧异张大了嘴巴:

“哪来的饺子？”还满满一盆！

不怪赵氏这么惊讶，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印象里，饺子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好不容易吃上一两回的好东西。

且无论她在顾家还是娘家，往往好的饺子都要先紧着男人们吃，一锅饺子最后分到她碗里时，往往只剩下锅底煮的烂糊的、肉馅都几乎掉空了的几个饺子皮。

现在女儿不仅捧出了一大盆，还全都是个个饱满的好饺子！

赵氏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咂了咂嘴巴。

“娘，有件事我想和你说……”顾芝芝抿了抿唇瓣，低声道：

“严大夫说他要在咱们村里暂住一个月，让我当给他煮一个月饭食，我答应下来了，这饺子就是晌午剩下的。”

“啥？”听了她的话，赵氏差点没惊得昏过去，压着声音紧张道:

“哎哟我的闺女啊，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他们男人家里煮饭，这一来二去，村里那些嚼舌根的肯定……不行，你赶紧去推了这份活儿！”

赵氏一想到村里那些长舌妇的刻薄嘴脸，就情不自禁替女儿担忧。

顾芝芝双脚不动，在心里低叹了一声，两人思想观念分歧实在太大，赵氏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只是，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与其赵氏将来不知在哪个长舌妇嘴里听说这件事，不如自己主动告诉她，省得她道听途说心里担忧。

她一手夺过赵氏手里的瓦锅，将之放在地上，一手将装满了饺子的陶盆塞到赵氏怀里，淡淡笑道：

“娘，严大夫说了，一天就给一两银子，你想啊，咱们又要办女户，又要盖房子，这桩桩件件，哪样不需要用银子供着？娘，你确定让我推掉吗？”

赵氏听见一天就有一两银子，嘴巴顿时又扩张到一个新高度，顿时说不出话了。

她眉心紧紧挤在一起，心里纠结不已：

自己累死累活一个月，东家抠抠搜搜的，到手才挣那几十个铜板，就这种下等杂活儿，当初还是费了一番心思才好不容易求来的，如今女儿在家门口就能寻上一份好差事，这是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见她面有犹豫，顾芝芝急忙又说道：

“娘，村里那些人就算要嚼舌头，那也是妒忌咱们，信不信我推掉这活儿，村里人多得是打破头也要争着抢着做的……”

“这……”赵氏肩膀耷拉了下去，讷讷道：

“既然你都接了，娘也没啥好说的，芝芝，以后可得仔细着点，别惹严大夫生气，咱挣了这份钱，就得尽心尽力把差事做好了……”

顾芝芝舒出一口气，轻笑道：“我知道了，娘，快去煮饺子吧，我饿了。”

说着，将赵氏推进灶房，自己则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瓦锅，去水缸旁洗刷去了。

晚饭后。

赵氏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直嚷嚷太饱了胀得难受，哭笑不得感慨道：

“原来吃撑了是这种感觉啊……”

这是她第一次不用顾忌有好东西先紧着给男人吃，第一次能敞开肚皮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可以一口气吃下满满三大碗饺子，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过的事情，她心满意足，也是第一次忽然意识到：

被撵出顾家，被男人抛弃，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了……

夜幕降临，天色迅速黑了下去，堂屋里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顾芝芝从卧房里走出来，闩好堂屋的门，走到赵氏身旁，低声道：

“娘，你走一趟，去把这些钱交给宋里长吧。”

赵氏正闭着眼睛消食，有些昏昏欲睡的，忽然感觉掌心一凉，睁眼低头一看，竟是一锭白晃晃的银子，和一吊沉甸甸的铜板，加起来足足有六两银子了。

顿时，赵氏脸上一阵肉疼，无奈地长叹一声：“唉……”

片刻后，她将钱塞进衣襟内里，趿上鞋子去开门，人逐渐被外面黑洞洞的夜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