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圆形拱门的珠帘后,坐着一名穿着胭脂色襦裙,头上别着珍珠流苏的釵饰,脸上遮着白色面纱,眉心画着花细,抱着琵琶弹奏的妙龄女子。
琴音袅袅,入耳入心,阮凝香竟也有几分醉了。
在场的男人怀里抱着姑娘,却都没有靠近那弹琴的女子。
一股妖娆暗香飘入鼻息间,言子瑜的目光忽地落在了熏香上,“这香有问题。”
“嗯,什么问题?”阮凝香笑容迷离,不知不觉间已经抱上了言子瑜的胳膊,用柔软的身子轻轻地磨蹭着。
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侵入骨髓,言子瑜身体微怔,一把将阮凝香推开,掏出帕子,倒了杯茶,沾了茶水,掩住了阮凝香的口鼻,自己也用衣袖掩住鼻息。
阮凝香仿佛刚一脚踏入缥缈的云间仙界,又被猛地一脚踹了回来,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用手捂着帕子,
“这是什么啊?”
言子瑜拿过那个香炉,将燃着的香熄灭,等香味散去。
他才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半梦。”
半梦?
阮凝香一直以为半梦是像抽大烟一样用来抽的,却不曾想还可以这样用。
“她有问题?”
阮凝香跟着言子瑜的目光看过去。
言子瑜没回答他,反而问向宋霁,“宋当家的,知不知她的来历?”
宋霁发现异常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他用力喘了一口气道:“听人说话一些,据说她父亲是朝里的一个大官,不久前,不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当今的太子殿下,被抄家满门,她便被贬到了这里。”
“徐书梁,任从四品,国子司业。”言子瑜望着楼下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
阮凝香觉得言子瑜这会儿看待锦绣姑娘的眼神不太一样,仿佛认识一般。
锦绣弹完一曲,一直沉默着的言子瑜突然站了起来,“你们在这等我,别乱跑。”
“喂……”
阮凝香都来不及问,言子瑜已经下楼,追随着锦绣的身影去了后院。
“宋大哥你在留意着点,我也过去看看。”阮凝香起身道。
宋霁:“……”
楼下充斥着缥缈的暗香,阮凝香掩着鼻子,追上来,拍着言子瑜的后背,“喂,等等我。”
“你跟过来干嘛!”言子瑜有些微怒。
“当然是不放心你了。”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前面抱着琵琶的锦绣姑娘,锦绣回过头,“这里是后院,不招待客人,二位请回!”
院子里挂着照明的红灯笼,晚风浮动,落下几方影子。
“蕙心纨质,嘉言懿行。”言子瑜挺直脊背,信步上前,“怀瑾握瑜,心若芷萱。”
锦绣脸色微变,后退了半步,抱着琵琶的手不经意地碰到琴弦发出一声沁耳的声音。
近在咫尺的人,身材修长,面如六旬老儿,映着烛火的眸子却漆黑如墨。
白色的面纱被风拂起,锦绣抬手顺着耳根将面纱压下,朝她身边跟着的小丫头,看了一眼,道:
“珍珠,我的耳坠少了一个,你去前面帮我找找。”
珍珠没动。
锦绣又道:“还不快去!”
珍珠犹豫着,去了前厅。
“是你么,煜哥哥。”锦绣看他的眼睛变得雪亮。
“是我子瑜。”言子瑜微微点了下头。
言子瑜的声音如缥缈的云间雾,带着些不真实感。
锦绣又瞧了一眼四周,“进来说话。”
阮凝香也跟着他们后面进了屋。
锦秀放下了琵琶,摘掉了遮面的面纱,露出一张妆容明艳的秀美容颜。
招待他们,倒茶时,染着豆蔻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言子瑜冷白修长的手指,“这里的茶,不如煜哥哥之前喝的。”
言子瑜微微将手往回收了几分,“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家里犯了事,得罪了太子,父亲被流放,我就到了这里,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煜哥哥。”锦绣看向阮凝香,“这位是?”
阮凝香杵着脑袋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我是他夫人。”黝黑的阮凝香弯了下杏眸。
锦绣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一些,她忙得用帕子擦了擦,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别误会,我也是伪装的。”阮凝香笑着道,“我其实是个女的。”
言子瑜睇了阮凝香一眼,“你先出去,我们俩有话要说。”
“相公这是要和姐姐私会?”
阮凝香也想多打听些消息,自然不愿意离开,她垂着眸子,表现出几分难过来。
“叫你出去你就出去!”言子瑜露出不悦,“去外面盯着点。”
阮凝香被赶了出来,又不忘趴在门缝,说了句,“相公当心纵欲过度,小心点腰。”
在那一记如刀子般的眼神递过来时,阮凝香已经将门掩上。
“她……”锦绣收回视线,“当真是你夫人?”
“不是!”言子瑜黑着张脸。
锦绣识趣的没在过问。
言子瑜捏着茶杯,“对了,香炉里的半梦怎么回事?”
“哦,那是祁家哥哥教我的法子,你可能不认识他。”锦绣道,“昊霖,曾经是五品武将,几年前犯了事,被流放,现在也在这里,成了云渡山三当家的贴身近卫,不过他现在改了姓。”
锦绣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着,“之前他姓祁,现在改成了这个齐了,我来这有半个多月了,多亏了他护着,才没人敢对我……无礼。”
锦绣温柔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祁昊霖,齐昊霖。
言子瑜对他之前为官的印象并不深,但是对他成为屠三的近卫,印象倒是十分深刻。
当日阮凝香也问过赵景然,显然他们都不清楚齐昊霖的来历。
言子瑜抿了口茶,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成了屠三的护卫么?”
“不清楚,他没说过。不过,我知道云渡山三当家的好像挺重视他的。”
锦绣继续道:“当初,我刚到这里时,就被三当家的看上了,是齐昊霖出面护下了我,屠三竟也真的没有再找过我麻烦,后来,别人就以为我是他的人,也就没人敢动我了。”
言子瑜捏着茶杯,拇指轻轻摩挲着,“你们之前就认识?”
“他认识我父亲,但我们不认识。”
“那她怎么认出你来的?”言子瑜闪过疑问。
“他没认出我来,只是知道我是被罚的官妓的身份。”锦绣一双漂亮的凤眸望着言子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他犯事后,他的新婚夫人也应该受到了牵连,被贬为了官妓,他护着我,可能就是同情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