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宫?”阮凝香问道。
言子瑜枕着胳膊,盖着被子,坦然道:“宫门已经锁了。”
“那我去别的房间。”阮凝香转身欲走。
“就剩一间福伯住的。”言子瑜看过来,“福伯脾气不好,从来不让人碰他的东西,我都不敢碰,你确信要去住他的那间屋子?”
“什么啊,他不是你身边的人么,怎么可能敢跟你生气,你少唬我。”
楚煜幽幽叹了口气,声音戚戚道:“你也看到了,我一无权,二无势,谁会真正把我这样一个人放在眼里。”
阮凝香想起了今日看到的那些太监宫女们对待他时的态度,心口不由地漫出几分涩涩的滋味。
暗淡的烛光下,楚煜的视线看到阮凝香低着头,露出微抿的嘴角,“喂,怎么解除了婚约,就变得扭捏起来了?放心,暂时对你没兴趣。”
说得好像自己对他感兴趣似的。
阮凝香瞥了下嘴角,大方地脱去繁琐的外袍,穿着雪白的里衣,掀开被子,被子里被楚煜捂得温热,还有淡淡梅花的冷香,阮凝香盖着一点被角。
“没熄灯。”言子瑜清冷好听的声音在耳边道。
“亮着吧,不就是一根蜡烛么?”
阮凝香今日确实被吓到了,这会还是心有余悸,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烧焦的尸体。
她缩着身子,今晚不想在黑夜里度过。
蜡烛在后半夜的时候,燃到了尽头。
夜里阮凝香还是做了噩梦。
梦里的抽噎声,惊醒了身旁一向浅眠的楚煜,楚煜微微犹豫着往她身边挪了挪,缓缓伸出手,将人搂在怀里,“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伴随着温香暖怀,抽噎声渐渐平复。
早上,阮凝香醒来的时候,楚煜已经不在了,桌子上放在一把刀,是她的那把春雪刀。
楚煜口中的福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到动静,敲门送了早饭过来。
阮凝香认出他来,是云溪城言子瑜常去的那家药铺的老板。
福伯穿着深色的长袍,身上散发着一股书生气,看上去温厚善良,怎么看也不像楚煜说的,脾气不好。
阮凝香就知道楚煜在骗她,可是骗她干嘛,就为了同床共枕一晚?
阮凝香打了个激灵,敛了敛心神,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刚不久。”福伯道,“县主吃完早饭,我便送你回你的诏安府。”
白日里,阮凝香入住了自己的府邸。
她不知道这样的府邸算大还是小,总之比她在云渡山的院子,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皇帝御赐了四个太监和六个宫女。
阮凝香一住进来,就开始装病,每天基本上就是在床上度过。
皇帝还是象征性地派了个御医过来瞧瞧。
在阮凝香眼里,不过是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做给外人看的。
阮凝香前段时间确实病了,这会脉象虚浮,自带几分病气。
太医捋了捋胡须,神色沉了又沉,说她有宫寒症,导致身体畏寒肢冷,体弱多病。
又开了个药方。
阮凝香派下人抓了药,熬好药,她却没喝,暗地里偷偷倒了。
她不太信任这里的每一个人,就连太医的方子,她也信不过。
至于自己的宫寒症,又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症,等日后找个靠谱的大夫,瞧瞧再说。
馆驿着火一事,最后判定,是客人聚在一起喝酒,引起火灾时,都醉得不省人事,没能逃过一劫。
真相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明着非议。
而真相的背后,又隐藏着的秘密,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阮凝香也从没问过楚煜那几个无辜替死的人是谁。
这个乱世,人命如草芥,生死太常见了。
最近装病,白天睡得多,晚上便没了觉意。
这晚,阮凝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听到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
她立马惊醒过来,手探向枕边的春雪刀。
漆黑的夜色中,门被缓缓推开,一道黑色的身影,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这么晚会是谁?
盯着越来越近的黑影,阮凝香一点点地握紧了刀柄,心跳如鼓般警惕着。
黑影靠近那一刻,春雪刀忽地挥出。
黑影猛然一躲,险险避开锋芒,“小姐,是我。”
“阿玥?”
夜色中的声音那么熟悉,阮凝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小姐。”阿玥燃了火折子,道。
阮凝香看清了那道熟悉的面庞,急忙下地,拿了烛台过来。
是阿玥。
见到熟悉的人,阮凝香鼻子一酸,难掩激动,道:“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
阿玥盯着穿着单薄衣服,光着脚丫,举着烛台,笑得满脸眼泪的阮凝香。
他知道,小姐为了南境的安危,被迫软禁在京城,身边甚至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心头阵阵哽咽,阿玥拿过她手中烛台,道:“小姐,地上凉。”
一提醒,阮凝香才感觉到脚底生寒,忙又跑回去把鞋子穿上,又披上了衣服。
阿玥将烛台放在了桌子上,“我送慧心姑娘回了云渡山,便赶了回来,在快进城的路上,遇到了姑爷的人,去见了姑爷,我都听姑爷说了阿珂他们的事,姑爷叫我先隐藏身份,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来到你身边。”
楚煜说过,会给她安排个可靠的帮手,阮凝香没想到是阿玥。
自从她装病以来,就一直没再见过楚煜,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阿玥过来就是打声招呼,两人说了会儿话,阿玥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年关将近,迎来了楚煜二十岁的生辰。
同时,也是他的弱冠礼和册封的好日子。
却因为前线战事吃紧,小沈将军一连丢了三座城池,就连远在京城的楚煜,也莫名受到了牵连。
皇宫,偏殿。
楚煜跪在地上,头伏地。
皇帝拿起面前的一份国书,气冲冲地砸了过去,“你看看你,因为一个剿匪,惹出多少麻烦!”
国书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楚煜的额头,又掉到地上。
楚煜的额角落下一道口子,殷红的血顺着眉骨滴到了地上。
国书也斜斜地瘫在了他面前:
素闻大楚,强兵百万,乃吾国之敌。撮尔匪类,将不过百,卒不过万,而终不得胜。九皇子楚煜,世言俊美,为国分忧,甘愿以身侍匪,以解楚国之祸。今我天域,提兵百万,兵锋行处,所向披靡,楚朝可效故事,敬候皇子佳音!
楚煜低着头,落在国书上的字,是西域王大放厥词的嘲讽,更是对他的极度羞辱。
他满面阴霾,“父皇如果觉得孩儿做得不好,那孩儿便杀了诏安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