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之大,之阔绰,看上去一点不比寿州城府差,惟一不同的,只不过大门外执勤站岗的不是手持刀枪剑戟的军士衙役而已,但赵府足够庄严气派。
赵震山能够拥有这般家府,也不枉称城里最富有者这个名头。
赵公子的烂鼻子此时已被打上了一帖膏药,正坐在屋中气急败坏地使劲摇扇子,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尽管赵公子生得亦算俊朗,但此时此刻却像极了舞台上的丑角。
摇着摇着,赵公子将扇子一合,冲屋外叫道:
“来人!”
“来人!”
连叫两声竟无人应答,正疑惑,却见胖子和瘦子低头走进来,立在一边,竟是一声不吭。
随即走进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妇女,面色愠怒。
“娘——?娘!”
赵公子一见到妇女显出慌张,随即又转而矫情,道:“娘,您从庐州回来怎么不通知孩儿一声,一别数月,知道孩儿很想念娘么?”
“跪下。”
“什么?”
“跪下,听见么?”
赵公子瞟一眼胖子和瘦子,见他们垂头丧气一脸无奈,顿时心中无底。
“娘,为什么要孩儿跪下?”
“我要你跪下,你不听娘的话么?”中年妇女愈加愠怒。
赵公子只得跪下。
“娘走时,你是如何对娘起誓的,请再大声复诵一遍。”
赵公子见娘板着脸,不好多说,于是当其面跪在屋中央大声复诵道:“我起誓,不吃酒赌钱,不打架作恶,不仗势欺人,如有违反,任娘惩罚。”
“你有违反没有?说。”
见娘实在生气,赵公子嘴里嗫嗫嚅嚅不知说什么好。
“赌钱,耍赖,仗势欺人,还去欺负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娘不在家,你竟做这么多坏事,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惩罚惩罚你!”
中年妇女说完气不过便一把从赵公子手中夺过扇子在他身上啪啪使劲敲打。
其实,用折扇打人根本就不疼,中年妇女只不过在表达心中的愤怒而已。
打着打着,中年妇女将折扇一丢,一副无奈,叹息着掩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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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雪燕出身庐州城中一介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诗词画墨,除了造就了自己的一颗慧心,也造就了儒懦怕事的性格。
“嫁给你二十年,我把心思都花费在公子的身上,不指望成才,只望其能成人,做个知书达理,懂事知孝之人,可是,有心栽花花不,他不随我,到很像你。”
宋雪燕一边挥毫作字画一边道。挥毫作字画已成为她排遣忧烦的最好方式。
赵震山在其身后莞尔一笑,道:“是么?只是我一直忙于生意场上之事,的确缺少对其严加管教,这点我深感歉疚,辜负了夫人一片育子之心,有劳夫人伤神了。不过,他也不随我,因为我可没教他惹是生非,也极不喜欢他那么飞扬跋扈。”
赵震山身材高大,衣着华丽,一举手一投足极有分寸,始终不愠不火的脸上尽显着和善可亲。
“唉——!”
宋雪燕轻叹一声,这声轻叹,仿佛将世上人世间的所有哀怨与无奈都沉浸在里面。
“这孩子太需要人管理了。震山,我有个想法不知成熟不成熟。”
“什么想法?凡是你的想法应该都很实际,因为你是一个有涵养的人,说出来我听。”赵震山拉起宋雪燕的左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眼里柔情似水。
宋雪燕此刻柔情不起来,任夫君摩挲自己的手,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子今年也二十了,我看让他娶亲成家吧,一旦有了个家,有了个女人在他身边,他一颗浪荡的心也许会有所收敛,这样,我们这个家也完整了,人多了,和气也多了,和气多了,公子的成长环境也好多了。震山,你说是不是。”
“好事啊。这是好事啊。夫人果然聪慧,这个想法我相当支持,来年我还可以抱孙子咯。”赵震山笑着在宋雪燕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后又一把紧紧握住,趁势将宋雪燕揽入怀中。
“不过,这媳妇可得讲究,既要能管住公子,又要聪明能干,当然,还要美貌,就像你一样。我可不想见丑媳妇,抱一个丑又傻的孙子哦。”
赵震山嘿嘿边笑边把宋雪燕搂得更紧了。
“既然是你的想法,你就全权去操办吧。”
赵震山边道边欲解宋雪燕的罗裙并往芙蓉帐中推。
“老爷!皖西茶帮方老板派人求见。”屋外传来大管家曹义的通报。
赵震山不得不放开宋雪燕,懊恼顿生,宋雪燕出门这么久回来,正打算好好与她温存一番,岂料被外面曹义叫门打搅,能不懊恼么,但却也无奈,只得朝外应了一声。
“你看,本打算好好陪陪你,可生意大了由不得自由了,我出去一会,夫人在此好好写字作画。你的字画越来越精致了。”
赵震山临走也不忘将宋雪燕夸缪一番,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吧。
赵震山出了屋子,天色已黑。
曹义打着一盏灯笼给赵震山引路,到了正堂,也不领进,却径直朝正堂左旁的一条小道上继续引领,这条小道通往赵府后门。
赵震山疑道:“为什么不把客人领到堂屋候见?”
曹义道:“客人不肯,说有重要买卖,一定要在外面交易。”
出得后门,是一片茂林草盛的旷野。
秋虫唧唧,星光满穹。
倏忽,一条瘦长的黑影从天而降,站在赵震山和曹义的面前,是个蒙面人。
赵震山一惊,道:“请问阁下是……”
蒙面人道:“茶帮方帮主要我在此与赵老板商谈一桩买卖。”
赵震山问道:“是何买卖非要到这里交谈?”
“是一桩不便说得的买卖。”蒙面人道。
“难道茶帮此番做的不是茶道上的买卖?”赵震山疑道。
“赵震山果然聪明,此桩买卖确实与茶道无关。”
“与什么有关?”
“与死人有关。”
“死人?此话怎讲?”赵震山一肚子的疑惑。
蒙面人直道:“方老板要委托赵老板五日内运送一件事物到琅琊麒麟帮,只要安全交到帮主徐老大的手上,这桩买卖便算完成,运价赏银两万两。”
“琅琊麒麟帮?运送什么事物?”
“一口棺材。”
“一口棺材?”
“不错,只一口棺材,棺材之中也只有一具尸体,一个死人而已。”
赵震山不禁蹙蹙眉,道:“我赵某历来只经营茶道、盐道和丝锦棉帛,还从不曾承担运送棺材的买卖,你该知道,买卖之人凡事都图个吉利,运送棺材这样的阴阳买卖不免有些晦气,也有损我几十年创业的良好声誉,恕赵某婉言相拒,请贵帮另觅合作之主吧。”
蒙面人道:“赵老板商道奔波几十年,口碑甚好,只要是你的生意,商道上无人搬弄是非,绝不敢造次,正是这点,你是我们此桩生意的不二人选。况且,这阴阳买卖也是买卖,你若是断然拒绝,传到商道上,对你赵老板的诚信必有损伤,再说,我们也是出了高价的,还请赵老板三思。”
赵震山思想激烈斗争着,曹义一旁开口了:“老爷,我看这桩生意也没什么可忌惮的,毕竟运送到江南,路程不过三百里,两万两的运价也确实不薄,我们是做生意的,有生意不做岂不是不该,何况是送上门的生意。”
赵震山还在思索,眉宇间忽张忽合,蒙面人的一席话说中了他的要害,而曹义的话又起了推波助澜的效应,他索性不思索了,对蒙面人道:“看在与贵帮方帮主多年的交情,我可以答应接下这桩买卖,不过你该知道商道上的规矩……”
蒙面人似乎早已知他所想,将一只银盒往赵震山脚边一丢,道:“这是一万两,事成之后再兑现另一半。”
曹义赶紧上去打开看,一盒银票折射着月光。
“好,成交。”赵震山终于下定决心。
蒙面人见赵震山允诺,道一声:“在下替茶帮方帮主就此谢过赵老板,明晚此时此地交货,特别提醒要加强保护,保证不得有丝毫闪失!”
“请放心吧,我赵某做人做事一向信守承诺,从未失手过,到时我多加岗派哨就是。”
“商道酬信,望赵老板信守诺言,就此别过。”蒙面人道完便嗖地一声不翼而去。
赵震山站在原地呆几秒钟,细想了一下这桩买卖,觉得既神秘又不可理解,再一想,自己是个生意人,焉有不接生意的道理,便不去深想,于是打道回府。
刚走到赵府后门,倏忽,又一条黑影从天而降。
赵震山只来得及叮嘱一句:“曹义,护好银盒!”那条黑影便已抓住了他的右肩,顿时,他感到肩膀一阵酸麻,并源源不断地流向胸膛和全身。
赵震山一时动弹不得。
黑影略微一顿,抓住赵震山右肩的手使劲一推,赵震山便象根柱子倒在地上。
曹义此时手里的灯笼已扔在一边,两只手只顾紧紧护着一万两的银盒,喝道:“你该不是茶帮的人,你……你是强盗!”
黑影并不搭腔,也不继续想再做什么,一腾身,竟即刻去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