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再说。”程小妹脸上耳机,递给她一只,神秘地说道,“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宋清舒将信将疑,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虹县,更别说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虽说只是去隔壁市,而且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但也足够让她紧张焦虑。
不过,转念一想,程小妹本身就是一个人来的虹县,不仅胆子大,而且有本事,就算一个人去外面,也能生活得很好,她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是有办法的,宋清舒于是放松下来,听话地闭上眼睛睡觉。
汽车摇摇晃晃,自带摇篮效果,宋清舒就是那种一上车就困得人,很快就睡着了,她的身体也随着汽车摇晃起来,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程小妹觉得好笑,动作轻柔地搂着她的脖子,让她微微依靠在自己身上,睡得舒服一点儿。
宋清舒迷迷糊糊的,直接抱了上去,脑袋枕在程小妹肩上,睡得更熟。
耳机里传来节奏舒缓的音乐,歌手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车之中,像是温柔的怀抱和陪伴,带给旅人安心和鼓励。
程小妹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还不困,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象。
大多时候都只是一片漆黑,车窗会变得像镜子一样,映出她略显寡淡的脸,她似乎瘦了一些,眼神也比之前成熟很多,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姐姐不回来陪她过生日而愤怒胡闹的小孩子了。
宋清舒歪在她肩上,睡意昏沉,程小妹试探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姐妹俩似乎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在她之前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两人都不曾表现出这样的依赖。
原来并不是很难,程小妹的侧脸小幅度地蹭了蹭宋清舒的头顶,闻到浅淡的椰子洗发水味道,唇角轻轻勾起,细瘦的手臂搂住宋清舒,也闭上眼睛,和宋清舒相互依偎着闭目养神。
恍惚间她做了个梦,梦见在生日vlog的早晨,年轻的宋清舒拉开她房间的窗帘,把她叫醒,并陪她度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没有后面的争吵,没有检查,没有癌症,只有温暖和笑容。
“小妹。”宋清舒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说会叫我吗?结果自己睡着了。”
梦境戛然而止,车到站了,程小妹睁开眼睛。
“你怎么了?”宋清舒看着她红了的眼睛,愣了愣。
“眼睛疼,太干了。”程小妹胡乱揉了揉薄薄的眼皮,把那块脆弱的皮肤蹭得更红。
宋清舒连忙抓住她的手:“别揉。”
说着,到包里翻出一小瓶眼药水,拧开,一手挑她的下巴让她仰头,一手将眼药水悬在她眼睛上空。
司机看到这状况,在驾驶座喊了句:“到站了。”
“等一下,马上就好。”宋清舒手忙脚乱的,程小妹最怕滴眼药水,但怕她姐多想,只好乖乖坐着不动,由着她瞎摆弄自己。
眼药水带着些微的刺激,要流不流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涌上来,程小妹用力闭着眼睛,多少有点后悔。
怕司机催她们,滴好眼药水以后宋清舒就把包背好,牵盲人一样带着她往下走:“转两下眼睛,缓一缓就不难受了。”
程小妹只好在人为制造的黑暗当中艰难前行,听着宋清舒一步一个指令:“注意台阶,别动,好,迈步……”
惹得司机频频侧目。
下了车,宋清舒算好了时间,才让她睁开眼睛。
两人已经来到了隔壁市,一切都是陌生的,车站人潮拥挤,即使已经晚上九点多,也有许多旅店的工作人员在到处问人要不要住宿,以及黑车司机剽悍地招揽生意。
宋清舒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不由有些紧张,一手抓着背包带子,一手紧紧挽着程小妹:“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先出车站。”程小妹伸了个懒腰,气定神闲的。
宋清舒只好默默跟着她。
离开车站的路上,果不其然被许多人拦着问要不要跟团,要不要住店,宋清舒神色尴尬,多亏了程小妹全程冷脸,劝退了不少的人。
车站旁边全是规模大小不一的酒店、旅馆、饭店还有小吃摊,行色匆匆的旅人以不同的姿态从这里路过,迎来送往,全是宋清舒没见过的景象。
“你之前来过吗?”宋清舒看她好像很熟的样子,还知道拐弯。
结果,程小妹一脸冷静地说:“没有啊,第一次来。”
宋清舒:“……”
“那你带着我往这边走?”宋清舒说,“我们已经拐了三个弯了,你真的知道要去哪里吗?”
程小妹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拐了三个弯了啊,那可以了。”
说着,开始准备拦出租车。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的打车软件,大家打车都是直接在路边伸手拦,遇到空车就可以乘坐,有的老司机即使车上有人,也会多问一声去哪儿,顺路的话直接一口价带上。
程小妹之所以不在车站直接打车,就是因为车站的司机基本上都是拼车单,不打表,一口价,虽然不至于宰太狠,但她们两个年轻女孩子在外面,天色又比较晚,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等了一会儿,看到一辆各方面都比较正规的,两人一上车,司机问了目的地后,就问她们要不要打表。
他的执照就放在驾驶台上,程小妹状似不经意地看过,问了句一口价的金额,才让他按打表来算。
车站里海边并不远,打车大概半个小时。
宋清舒这才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拽了拽程小妹的袖子,问她:“我们直接去海边吗?”
“对啊。”程小妹说,“海边有很多民宿的,我们去看日出。”
“看过日出,你就十八岁了。”
宋清舒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即使只有昏暗的车灯照耀,也亮得如星辰一般。
夜色渐深,路上行车越来越少,宋清舒打开了后车窗,夏夜晚风吹动少女的发丝和衣摆,她悄悄把手伸出车窗,微风从指间灌过,带来温柔的推力。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知到了时间的流失——她在长大。
而在这原本令她不安的焦虑当中,有人正在支撑着她,带她离开小镇,飞向更远的地方,像是她的翅膀。
宋清舒突然对着窗外大喊了一声,把司机吓了一跳,猛地从后视镜里回头看她。
程小妹也被吓到,连忙把她从窗边拽回来,带着笑意说她:“这样很危险。”
宋清舒太高兴了,只是笑,同时跟司机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有点激动了,我克制克制。”
程小妹想到司机刚才的表情,在一旁偷笑,宋清舒后知后觉感到一些尴尬,与她在后座闹成一团。
少女之间的活泼气氛很是感染人,司机也挺和气,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路程并不算远,两人到了海边前面的商业街,已经按捺不住要撒欢的性情。
还没下车,就能从风中闻到海水的咸味,宋清舒也不问接下来去哪里这种问题了,包一甩就打算朝海边跑去,被程小妹拉了回来。
“先找个民宿睡会儿,四点多才有日出。”程小妹说,“我们晚点再去,不然吹那么久的海风,会感冒的。”
海边最不缺的就是民宿和烧烤摊儿,一直到天亮都有人,两人选了家性价比相对比较高的民宿办好入住,程小妹本来打算早点休息,三点多出发来海边等日出,结果宋清舒太激动,好半天睡不着,干脆拉着程小妹出来吃烧烤。
因为是暑假,又是周日,人很多,除了烧烤摊,还有各色特色小吃,两人穿着酒店的人字拖,从街头逛到街尾。
风很大,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宋清舒手里大包小包的全是垃圾食品。
最后两人在一家开在沙滩上的烧烤店坐下,打算吃到天亮然后直接去看日出。
程小妹这几天熬夜惯了,下午和车上又都睡了觉,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反而是兴致勃勃的宋清舒先遭不住了,十二点刚过就哈欠连天,但是又觉得来来回回的很麻烦,干脆要了两罐红牛,打算强撑到天亮。
“那沿着海边走走吧。”程小妹提议,“那边有躺椅,现在估计没人了。”
两人于是离开烧烤摊,沿着潮汐起落的沙滩漫无目的地散步。
黑夜为辽阔的海面铺上了一层深蓝的底色,连接着一段浅紫色的万家灯火,往上是星河璀璨的普蓝夜空。海天相接处呈现处偏灰调的互补色,辽阔的海仿佛也有了边界。
“我现在知道,爱琴海为什么是那样的紫色了。”宋清舒感慨道。
她说的是一个颜色的名字,上次她冲动之下跟程小妹一起订的新颜料,很多颜色的名字跟颜色本身不能说是十分贴切,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比如波斯菊,大概是粉色和肉色中间的色调,香水百合,更像是荧光绿加柠檬黄然后加大量的白。
她刚看到这些颜色的时候,无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根本无法想象,颜色可以有这么多种组合形式,和这些颜色相比,她之前调出来的那些,简直辣眼睛。
一开始她很是不理解这些颜料的命名规则,还以为是故意在装文艺。
直到此刻,她亲眼见到星空之下的海面,才清晰地认识到想象力和感知力在色彩当中的重要性。
“进步很大啊。”程小妹戏谑道,“这种时候还想着色彩。”
宋清舒笑了笑,突然张开手臂,闭上眼睛感受海风从皮肤上拂过的感觉,对着辽阔的海面,大声道:“活着真好啊,学美术真好啊。”
话音刚落,一个浅浅的浪头打上来,泼湿了她的小腿。
宋清舒:“……”
成功躲过的程小妹在沙滩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宋清舒回头嗔她一眼,撒开步子跑上来追她,非要让她也感受一下。
天色更加暗淡下来,黎明将至,海边行人渐渐减少,喧闹声平息,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两人躺在沙滩的躺椅上,望着远处变化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偶有同样等日出的行人路过,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离得很远。
“对了,”宋清舒半躺着,艰难地啜着她的红牛,困得几乎神智不清了,偏头看向程小妹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程小妹脸色僵了僵,万一将来她发现自己跟她妹妹是同一天生日,会不会怀疑?
“在十月份。”程小妹只囫囵说了个大概的时间,因为这一刻,她的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来:她不想再隐藏自己了,她想和她说实话。
想告诉她,她不是什么隔壁寝的女同学,而是她还没出生的亲妹妹。
宋清舒好久都没有接话。程小妹看着黎明下的漆黑海面,试探着问:“宋清舒,你相信穿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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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的繁星如此耀眼
长夜过去阳光浮现
让我们疯狂起来
这将是我生命中最棒的一天
——《bestdayofmylife》·americanautho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