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阴云密布,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被血水染红。
五个鲜血染就的大字,逐渐凝上了一层冰晶。
长街之上一片寂静,过往行人怕被波及,早已散去一空。
沈青随手丢下马匹,拐入小巷,将长刀藏入角落,而后随意将青丝绾起,扒去身外的锦袍,翻出内里早已穿戴整齐的靛蓝长裙。
仔细抚平裙上的褶皱后,沈青翻手取出备好的人皮面具戴好,内力上涌,移动面骨,稍稍改了骨相。
当她自小巷另一头走出之时,已然化成了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容貌寻常,身形姣好的少妇。
来皇都一行,她自然不可能全无准备,这一路上,除了人皮面具,连身份路引,她也准备了好几份。
唯有遭遇杨千城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之所以当街杀人,是因为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遇到,她的宗师战力,过几日就会不复存在,短时间内很难在皇都杀人而安然脱身。
在场中留名,是她想看看杨宗仙的反应如何。
杨千城的具体身份,她还未曾弄清,但既然姓杨,又有这等排场,必然是宗室子弟无疑。
同时,最为关键的一点,沈青如今需要扬名,在这个时代,没有足够响的名头,做事会事倍功半。
当街杀宗室子弟,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待风波平息,她前往乾州,收拢此前忠于沈烈的旧部,会省很多手脚。
杀杨千城是一举三得,他不得不死。
除了这些好处,沈青心里还抱着一个期望,这个消息传出,若能被司空远得知,再散布出她身在乾州的消息,或许就能将这位斩魔真君,引入乾州的乱局,将水彻底搅浑。
这是她在见到杨千城一瞬间的所有想法,杀杨千城并非一时意气,而是重重考量之后的结果。
几息过后,沈青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流之中。
她离去不过盏茶功夫,长街尽头便多出了一道道带着紫铜面具的黑衣身影。
皇室血脉当街遇刺,是惊天大案,加上凶手杀人留名,气焰太过嚣狂,已经惊动了神捕司。
不久之后,一名身披青衣的道人缓步而来。
…………
…………
“杀人者,沈青……”
朱红宫墙深处,琉璃玉瓦之下,猛然响起了一声大笑。
杨宗仙随手将手中的奏折扔至一旁,漆黑如墨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眸中兴致盎然:“有些意思,这是在挑衅朕?”
“微臣已前往事发之地勘察,出手之人气息阴沉,内力中掺杂着幻毒,应当是觉醒了人魔之血。”
青衣道人立于玉阶之下,轻声道:“此人的血脉根性与陛下倒是颇相合。”
“幻毒?”杨宗仙挑了挑眉:“前日神捕司自荒洲发回的传信中,曾有提及,林江的尸体之中,也验出了某种可致幻的毒素。”
言罢,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在荒洲入魔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沈青。”
“朕倒是没想到,沈烈的女儿,体内居然会有人魔之血……”
杨宗仙眸光微敛,如果在交战之中,沈烈血脉复苏,他不一定是其对手。
想到这里,杨宗仙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可惜,如果沈青是在教坊司中觉醒血脉,无疑会省下他很多功夫。
“人魔出现并无规律可言,陛下无法预料实属正常。”青衣道人摇头,一声轻叹:
“若不是大夏诸位先帝高祖,经年累月总结出了有关于人魔的部分信息,现在我等依旧是毫无头绪。”
一阵沉默间,殿外脚步匆匆的走进一位内侍:
“启禀陛下,尊卿王求见。”
杨宗仙微微皱眉,摆了摆手:“宣。”
世人皆知,杨家血脉一直不丰,杨宗仙这一辈亦然,他是长子,身后只有一个弟弟,名叫杨宗熙,封王之后不愿前往封地,便在皇都中留了下来。
杨宗仙统御天下已近三十载,后宫一直未有动静,起初很多大臣公爵都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入皇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然而送入宫内的女子,大多都是如同石沉大海,彻底失踪,没有半分回音,久而久之也就再无人提及此事,杨宗熙倒是早早留下了血脉,如今血脉断了。
片刻之后,一中年男子大步跨入了銮殿之内,一袭青蓝蟒袍,眉宇间含着谦恭谨慎,与杨宗仙相比,他看上去才更像是兄长。
“见过皇兄。”
杨宗熙躬身行礼,还未曾来得及开口,耳边就响起了杨宗仙略显平淡的低语:
“千城的事你节哀,我已令神捕司尽快拿人归案,不必过于神伤,你正直鼎盛之年,将来还有机会传承血脉。”
“多谢皇兄体谅,此行臣弟前来,是想求皇兄一件事。”
杨宗熙神情微黯:“臣弟就千城这么一个儿子,贱内得知消息后,伤心过度,死活要去乾洲寻她兄长,望皇兄垂怜,能准许臣弟送贱内前往乾洲探亲。”
“准。”杨宗仙颔首道:“乾洲势乱,我安排两位武道宗师为你护航,到了乾洲境内,若有事不方便处理,可直接联系赵笙。”
“既然要去乾州,正好替朕再做件事。”
话音未落,杨宗仙抬手扔出一块金牌:“此令可调动三军九营,朕封你为监军钦差大臣,领一千骁骑营出行,代朕犒赏三军。”
“臣弟领旨,叩谢天恩。”
杨宗熙接过令牌,小心收入怀中,缓缓退出了大殿。
目视杨宗熙离去的背影,杨宗仙神色漠然,目光明灭不定。
“陛下貌似不太高兴。”一旁的国师眸光一动。
“他自小机敏过人,深有城府,若非天资实在太差,接连吞服了三颗醒神丹,也未能完成易血,父皇或许会择他为大夏之主。”八壹中文網
杨宗仙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那日沈烈能悄无声息潜入皇宫,于午夜闯入我行功的密室,险些致我走火入魔,必有内鬼。”
“这个内鬼,朕至今还没有抓出来。”
“陛下是怀疑尊卿王?”
听到此话,杨宗仙微微摇头:“他太聪明,不会给朕杀他的理由。”
这一次,他给了足够的筹码,如果杨宗熙真的忍了近三十年,此次乾州之行,是他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