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夜里,估摸着周围几间屋子里的人都已经睡熟了,珊莎悄悄打开门,顺着早就摸透的路线遛下了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卧室正对着楼上她的房间,一上一下的两扇窗户前,长着一棵高大的橡树,茂盛的枝叶正对着两个镶嵌在藤叶间的窗框,如果不仔细看,谁也不会发现,爬藤的枝叶间藏着一根染成绿色的细绳,细绳的一头穿过窗户,盘成一团缩在卧室的窗帘下面。平时的夜里,珊莎常常用它和两个男孩联络,扯一下表示没人发现,扯两下表示有人要上来或者下去,提醒另一个房间的人在门口接应,扯三下表示有东西要被送过来(通常是写了捣蛋计划的纸条或者自己做的小玩意)好让另一头的人注意不要弄掉了。但她今晚的目的地是隔壁的另一间卧室,珊莎轻轻敲了敲门:“席恩,你睡了吗?”
席恩有点吃惊的打开门,等看见珊莎一个人站在门外,他的动作立刻轻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被刻意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大小:“你是自己过来的吗?”珊莎点点头,席恩等她进来后立刻小心地关上了房门。虽然他对和两个男孩交朋友更感兴趣,但几天相处下来,心里对于自己初来乍到时最先示好的珊莎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再加上还不知道她的来意,他并不希望她被大人发现。
席恩在史塔克家虽然是兵败一方送来的质子,但艾德向来看中自己的名誉,不想在外人口中落下什么落井下石的说法,也没兴趣以一方霸主的身份难为一个十岁小孩,因此席恩的吃穿用度其实和自家的两个男孩相比也差的不多,卧室里的家具也与他们屋里没什么区别。哪怕是这样也不能消除被亲人抛弃的惶恐和寄人篱下的孤独,进门时,珊莎低着头,像是在留意迈过门边的草席,但是暗中抬眼在房间里瞄了几眼,床头一张小桌上,陶碗里的灯芯几乎燃尽,借着将灭的灯光,可以看见床垫的一边因为这几天经常有人坐在上面,已经开始下陷,他睡不着。
看着眼前的情景,再想到这几天席恩对两个男孩的态度,珊莎暗自窃喜,当一个人的生活在物质上极度富足而又不需要从事任何工作时,他一定会转而疯狂的追求精神的得失,雪诺如此,席恩也不例外。这时,如果给这个人一些感情,他/她也必定会恨不能以死相报,席恩和琼恩在这方面出奇的一致,而且两人一个在长城多次以少胜多,一个仅靠一支仅仅二十人的、算不上熟悉的军队便攻下了临冬城的深沟高垒(有一定运气成分,但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能力),都称得上是难得的将才,自己如果能把他们收入麾下,日后定是两员得力的大将。
“你来这有什么事吗?”等珊莎在桌边坐下,席恩开口问道。珊莎假装有些不好意思的摆弄着衣角,小声说道:“我有点事想问你,你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席恩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珊莎于是又凑的离他近了些:“你在铁群岛的海里见过美人鱼吗?我在书上看到过铁群岛,但没去过,你是从那里来的,一定知道吧?”席恩被这个完全超乎想象的问题问得一愣,不过自从来了北境以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和自己的家乡感兴趣,他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害羞,而是顺口和珊莎聊起了弥漫着海腥和浪声的岛屿,礁石顶上搁浅的浮木,沙滩上灰白色的海豹,和那些吃水极深的长船。
珊莎在听说了他也没有见过人鱼之后,也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对铁群岛失去了兴趣,而是又问起了关于群岛的其他问题,席恩索性又和她讲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活,死守古道的父亲、一心想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的姐姐、教会了自己驾船和武功的达格摩........珊莎坐在一边摆出一脸神往的表情听着,时不时问几个他应该会感兴趣的问题,席恩原本只是因为想起了心事睡不着,现在则是被她哄得兴奋的没了睡意,这时若是有熟悉的人看见,恐怕根本不会相信他就是巴隆家那个性子腼腆的小公子。
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珊莎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话题,席恩的老师:“裂颚”达格摩,等席恩讲完了一段一时想不起来之后还能再讲什么,珊莎趁机提出了要他偷偷教她“裂颚”教过他的东西。席恩聊得正在兴头上,突然听说有人想要找他帮忙,要学的又是从小最亲近的人教他的武功,一下有了几分当老师的得意之情,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下来,生怕答应的晚了珊莎反悔不学。
说定了要教珊莎武功以后,席恩一下又来了兴致,先是和她商量好一开始先不让其他人知道,然后又开始拉着她商量在哪练更隐蔽可行。连续提了几个地方以后,珊莎想起了神木林,在临冬城里,那可以说是除了藏书塔以外她平时最常去的地方,无论去得多频繁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等两个人约好从后天起每天早晚在神木林偷偷练剑,顺便在那的水塘教珊莎游泳以后,珊莎才重新溜回了楼上的卧室,刚刚在席恩屋里聊得太晚,现在她急需躺下好好补上一觉。
第二天起床以后,珊莎照常赶在老奶妈来之前穿好了衣服,然后躺回床上,眯着眼睛等她来叫自己起床。梳洗完后,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去神木林散步,而是等两个男孩去了校场以后溜进了他们的房间。珊莎把头探出门外,确定了没有人会路过后,轻轻掀开了屋角的一只箱子。那是一口做工简单的松木箱,不同于大户人家平常放在床尾雕工精美的衣箱,这只箱子只是在四面包上了一层皮革防潮。她轻轻移开放在最上面一层的几件小小的斗篷和兜帽,露出了下面四五岁男孩穿的衬衣、裤子,还有钉着铜扣的背心和靴子,珊莎取出几件布料比较耐脏、结实的衣服,又拿走了两双靴子和料子最薄的兜帽,把这些连同几块从自己屋里带来的手巾一起包在了一块旧桌布里,然后重新合上了箱盖。
带着包好的衣服去了神木林以后,珊莎把包裹塞进了池塘附近一个还算是干净的树洞里,正当她打算离开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珊莎有点紧张的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席恩正蹑手蹑脚的走向树下,看见她,席恩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皮,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之前没来过神木林,有点担心会迷路......对了,这是我找到的......我们可以用它们练习。”说着,他扬了扬手上一长一短两把木剑,把衣服和木剑藏好后,席恩和珊莎一起离开了神木林,也许是因为有了同一个秘密,两人都觉得彼此之间比以前更加亲近了。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想要和席恩建立起紧密的关系,乃至于彻底收服他,接下来只能依靠时间了,珊莎心下暗暗盘算着,至少目前事态的发展还算是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里,神木林中的一早一晚几乎成了两个人生活的中心,虽然珊莎在穿越以前跟着大学的社团练过几年柔道,还和人打过两回群架,但却是头一次使剑。席恩教她的剑法是接舷战的底子,十分重视步法和脚下的平衡,因为这类剑法主要被用于抢劫体积较大、船员较多的商船,招式虽然算不上美观,但相比于一些自称贵族的人所学的剑法,无论是杀人还是自卫都更为高效。
过了两个多月以后,两个人见珊莎的剑法已经小有成效,便商量着把私下练剑的事透露给了琼恩和罗柏,四个人约好趁着罗德里克不在,偷偷拉着珊莎去校场,好让她和艾德手下一个骑士四岁的儿子暗中比试一次,以此检查一下两个月以来的练习。珊莎把辫子别在脑后,又用兜帽盖在上面,看看池塘里自己的倒影和同龄的小男孩区别不大,这才跟着他们一起跑去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