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好几日,尤语宁自己也记不清是闻珩出差的第几天,他说他晚上有个应酬,叫她不用再等他的电话,早点吃饭早点睡。
这几天晚上,闻珩都会给她打视频电话,从她下班回到家吃完饭开始,一直到她睡着。
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再跟他视频,尤语宁回到家吃完饭后就翻出了他的旧手机打算偷看。
密码还是那个密码,闻珩没有改过,尤语宁轻而易举地解锁打开。
还是像上次一样,先看没看完的短信。
一页页划上去,都是他想念她时的自导自演。
但是,她从里面找出些特别——
好像,每一年的冬季,他都会去看南迦巴瓦峰,许下同一个愿望。
每次许愿之后,都会发短信问:【学姐,你说它听得见吗?】
而“我”都会回:【一定听得见。】
尤语宁从头翻到尾,发现这个愿望是从2012年冬天开始的。
一直到去年冬,没有一年断绝。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个愿望跟自己有关。
他每年许的愿,是想跟她在一起吗?
尤语宁退出短信,仔细看了下这部旧手机的软件。
微信是没有登录账号的,其他社交软件也都一样。
想了想,干脆点进他的相册。
意料之外,居然有很多张照片以及视频。
更让人觉得意料之外的,是这些照片和视频,都跟她有关。
尤语宁一张张点开看。
她大学毕业去初一声工坊工作,那时候还在西州,照片里是个晴天,阳光很好,他拍得也很好,让她在阳光下的头发丝都好像笼罩上了一层金光。
大学毕业典礼,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领奖,照片的拍摄角度,来自右下角的学生会记者团。
大四实习,那时是冬天,西州的冬天会下雪,她戴着毛绒帽子和手套,在夜市买糖葫芦。
大三参加十佳歌手比赛,进了决赛,她跟学长乐队一起表演,他小心眼地只拍了她。
……
太多了。
太多她青春里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时刻,他都记得比她更仔细更清楚。
尤语宁继续往下滑,视线停留在一张合照上。
居然是,高三毕业后,在她从南华到西州的火车上拍的。
照片里,她靠着他的肩睡得很沉,长发垂落,挡住侧脸。
而他,像是怕把她弄醒,低头,轻轻地贴着她的头顶,并不敢真的靠上。
两个人的合照,她睡得毫无察觉,他小心翼翼地留下,他们的合影。
那是少年时的闻珩。
相比现在,更意气风发又张扬。
然而在这张照片里,他却异常温柔,眉眼间带着的攻击性全都褪去,眼眸含笑,似月华流水。
尤语宁低头看着,手指缓缓落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地隔着屏幕抚摸闻珩十六岁的脸。
鼻尖酸楚弥漫,叫人觉得眼睛也渐渐模糊。
她还以为,当年在火车上只是自己运气好,所以避免了丢失财物。
却不曾想,原来是他这样光明正大地靠近她,小心翼翼地护了她一路。
而她,当面不相识,背后不相知。
而继续往下,能看见她高中毕业合照时,他偷偷地举着手机,将穿着校服的他自己也拍进了穿着校服的他们的合影里。
她还以为,南华一中百年校庆那天晚上,他们穿着校服在大礼堂的舞台上留下的合影是他们的第一次合照。
却不曾想,早在她高中毕业时,他们就已经拥有了一张校服合影。
尤语宁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几次,忍着眼睛和鼻尖涌上来的酸楚,强行没有掉下眼泪。
她很怕,怕闻珩忙完突然打电话过来。
万一他发现她在哭,一定会特别担心。
退出相册,又点开视频。
无一例外,基本都与她相关。
假期她在咖啡厅兼职,昏暗的夜晚,西州少有的暴雨,导致店里一时间多了很多被雨留住的顾客。
她忙碌地穿梭其间,镜头却一直能够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身影。
隐约能够看见,镜头被雨水模糊,留下虚影,却依旧执着,只寻找她。
再往前,她发现了第一年在西州过除夕时去安信广场看烟花那晚的视频。
他长得高,镜头的角度从上至下,框住他和她。
他说:“新年快乐。”
原来,不是在跟朋友打视频电话。
只是,单纯地想引起她回头,和她说一声,新年快乐。
从视频相册退出来,尤语宁打开了他手机里的备忘录。
备忘录里有不同的日期,他写了大差不差的内容。
2017.05.08
今日酒店早饭,她选了煮鸡蛋、青菜粥、小泡菜、豆沙包,其余的没有看一眼,应该是不太喜欢。
2015.07.09
今日酒店早饭,她在炒粉和汤粉之间犹豫了半分钟,最后选择了三鲜汤粉,看起来应该不太喜欢在早上吃太干的东西。
2015.01.01
今日酒店早饭,她吃了三明治,拿了一杯热牛奶,像是没什么胃口。
2014.07.25
看起来她挺喜欢这个咖啡厅的兼职,就是得跟外婆说一声,让她以后别招男生兼职,我看着,很不爽。
2014.06.12
今日酒店早饭,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好像什么都吃得挺香的,感觉很好养活。
……
尤语宁一则一则地打开备忘录看遍,过往那些人生中逐渐顺遂的记忆全都浮现在眼前。
她以为,只是单纯地幸运,到头来,这幸运全是他人为制造的。
不是那么凑巧,在火车上独自一人睡了一觉还能平安无事,是他默默守护,她才安然无恙。
不是那么凑巧,每次不含早的酒店都会因为各种奇怪的意外要补偿给她早餐券,而是他提前打点好,所以她住的每个酒店才会含早。
不是那么凑巧,找到的第一份兼职就轻松愉快,一做几年,是他找了他外婆,给了她这个可以保障生活的工作。
……
也许,也许还有更多他自己不曾记录下来的事情,而她,通通享受到了他的守护。
却单纯以为,是上天对她不幸的弥补。
尤语宁形容不上来自己现在什么感觉,好像感动太多,也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很想、很想见他。
立刻、马上。
这种迫切的想法,刺激着大脑神经,让人内心一刻也没法安宁。
心脏和脉搏的跳动都开始加快,叫人做出一些完全不受控的事情。
尤语宁不能等,立即起身收拾东西,查看机票车票,准备请假。
时间太晚,已经没有最近的航班,只买到一趟凌晨三点的火车票,预计到达那边时间是明天晚上六点。
在家里坐不住,微信上跟老板沈一然请假,倒也被爽快答应,没了后顾之忧。
一刻也不能等,拿着行李就出门打车去车站。
走至半道,南华又开始下雨,车窗玻璃上很快蒙了一层水珠,模糊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
尤语宁打开手机查看闻珩那边的天气,意外发现竟然也是雨。
有些懊恼,没有带伞,看来得到时候去买一把。八壹中文網
一直到了车站,雨下得更大。
她买的车票距离现在时间还长,不能提前这么久进站候车,只能先在附近找个快餐店坐着。
好像,上一次这么冲动地离开南华,还是高三毕业后。
那一路,她都被闻珩护着。
这一路,却只有自己独行。
闻珩的电话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打来,应该是还在忙,没打视频,打的语音。
跟她讲南华雨下很大,不要出去乱跑,饿了想吃夜宵要自己做,要么点外卖送到楼下自己去拿,千万别让人送到门口,怕不安全。
尤语宁一一应了,他一边翻动着文件一边说最后的几句话:“早点睡觉,明天如果还下雨,出门打个车,不然我让韶光去接你?”
“他是菲菲的男朋友。”尤语宁哭笑不得,“这样不太好,我哪有那么娇气,到时候我自己打车就行。”
“也行,自己注意点安全,别坐副驾上,坐后面,尽量打出租车,别打私家车。”
“嗯,你还在忙吗?”
“是,也就这两天,忙完就没什么事,也许还能提前回。”
“那你先忙,我要睡觉了。”
“今天睡得还挺早?不熬夜玩手机了?”
“有点困。”尤语宁假装打了个哈欠,“对了,把你住的地址发给我。”
“干嘛,查岗啊?”
“对啊,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找别的女生,说不定我突然一下就出现了。”
闻珩低低地笑:“行啊,一会儿发你,最好突然一下出现,陪我睡觉,没你我睡得都不香。”
尤语宁弯唇笑:“噢,那你今晚可以做做梦。”
“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会做梦。”
“……”
突然之间这么说话,让人挺不习惯的。
尤语宁脸热,简单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
-
很多年没有坐过火车,尤语宁上车才发现里面环境比从前好了不少。
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睁眼到天明。
还算顺遂,平安到达庆市,除了十几小时的硬座让人腰酸背痛手脚水肿之外,倒也没别的事情。
从火车站出来,原本还打算买把伞,却发现雨停了。
尤语宁先找了个钟点房洗了澡,换了条干净的裙子,吹干头发,重新化了个妆,遮住黑眼圈,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根据闻珩昨晚发给她的酒店地址打车找过去,在前台那里登记,开了一间便宜的房。
刚刚发了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忙完回酒店,他说九点左右。
尤语宁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到九点。
昨晚他一起发了门牌号过来,让她随时亲自上门来查岗。
这会儿她看着这条微信消息有点想笑,也不知道闻珩等下真的看见她,会是什么反应。
20:56,尤语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回酒店了。”
听见闻珩声音在电话里响起的那一刻,尤语宁起身出门。
“吃过饭了吗?”尤语宁轻声问,“我还没吃,能不能给我点个外卖。”
“这么晚还没吃饭?”闻珩的声调微微扬起来,“你想挨揍?”
“那你揍我啊。”
“有恃无恐是么,就觉着我这会儿打不着你,很嚣张?”闻珩冷笑,“我打个飞的回来揍你信不信?”
尤语宁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偷笑:“那怎么办呢,想打我,又打不着。”
闻珩气笑了:“尤语宁,你今天怎么回事儿,这么嚣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我上哪儿吃去啊,连晚饭都没吃,说让你帮我点个外卖,你也不帮我点,饿死我算了。”
“行行行,要吃什么?”
尤语宁立在闻珩房间门口,心跳得快起来。
明明只分开了几天,但一想到他现在跟自己就只隔着这扇门,马上就能见到他,内心还是无法抑制地激动。
“我想……”尤语宁抿唇,手指轻轻搭上门把手,声音放得很低,“你开门。”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
很轻的脚步声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
接着是酒店房门锁转动的声音。
安静的走廊,开门的声音很轻,却又格外响。
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尤语宁紧紧地盯着门口,一抬眼,看见一张很想念的脸。
闻珩一手还拉着门,另只手拿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
看见她,愣了很短暂的一瞬。
而后,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对着电话里讲:“开了,什么也没。”
尤语宁:“?”
瞎了吗……
正要对着电话里的他不满地控诉,眼前一黑,一阵强劲的力量袭来,拽得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一道炙热滚烫的怀里。
“正愁揍不到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胆子不小啊你,尤语宁。”
闻珩“啪”地一下甩上门,就在门口将她抵在墙上,低头吻下来。
尤语宁切实地感受着来自他身体的体温,感受着他真切地拥抱,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整颗心才有了尘埃落定的安心。
闻珩的吻急切又热烈,磕磕绊绊,咬破她唇角,又温柔吸吮着,像是安抚。
结束这个热烈的吻,他将尤语宁抱起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坐着,站在她腿间,与她额头相抵,温柔亲昵地蹭了蹭。
“怎么会突然跑来,想我了是不是?”
尤语宁“嗯”了声:“我就是想见你。”
她其实也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想念和喜欢,跟闻珩一样,都是更喜欢用行动表达。
这么一说,闻珩心软得一塌糊涂,大拇指指腹很自然地在她光滑的脸部肌肤上摩挲,声音也跟着放得很轻很温柔:“怎么也没说一声就来了,人生地不熟的,出什么事怎么办?”
“可是你在这里啊,我不怕的。”
“什么时候来的?坐的什么?飞机?火车?几点到的?真没吃饭?”
闻珩一连串地问了话,将她双腿放在腰间,就这么抱着她到沙发那边去。
“我让酒店送点吃的上来。”
尤语宁就想黏着他,听他说话觉得很满足,到了沙发上也不愿意放开,双手双脚地缠着他。
闻珩拍拍她:“给你叫吃的,松开点儿。”
尤语宁坐在他腿上,双手勾着他脖颈,下巴搁在他肩头,撒娇一般呢喃:“你打电话就好了。”
她倒是难得这么主动撒娇缠人,闻珩也挺乐,艰难地摸出手机打电话叫酒店厨房送吃的上来。
挂断电话,尤语宁就开始吻他,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尖和嘴巴,一路往下。
闻珩搂着她,呼吸逐渐不稳,却还记着一会儿酒店工作人员要送饭,没打算乱来:“是想来做这个?”
尤语宁就一直吻他,也不理他在说什么。
闻珩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话:“昨晚刚剪了指甲。”
“回来洗了手。”
声音逐渐低哑:“或者,我还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