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似这才反应过来：“说得对，落儿，走，咱们马车上聊。”

顾苏落看了顾言澈一眼，其实她更想问问顾言澈顾言书的事。

顾言澈似看出了顾苏落的想法，忙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顾苏落明了，只能暂时作罢。

看着时间还早，顾苏落到底是去了一趟顾国公府，裴氏高兴，说着话也不觉着累，这一谈下来，就没了顾言澈说话的份。

顾苏落自是要耐心陪裴氏耗着，倒苦了顾言澈在厅里干坐。

另一边，约莫午后时分，萧铭玉有些木然的从清华殿出来。

与太上皇闲聊了个把时辰，都是些无关要紧的小事，唯独临走时，太上皇那一句‘到牢中看看你母妃吧’，一直缭绕在脑中久久不散。

庄妃已被褫夺封号，沦为阶下囚，可萧铭玉当年要求的，太上皇一直都不曾怠慢。

谋逆是大罪，如今萧铭玉回来，太上皇还主动让萧铭玉去见一见他的母亲，到底还是顾及着他的感受。

萧铭玉脚步向着宫门走去，却是从未有过的缓慢。

母亲，他还是想见的。

不仅想见，心里还生了一丝期待。

宫变过后她便被打入大牢，不知可有悔过，若她已经放下了曾经的一切，他们之间或许还能谈得上一两句。

可是，万一他母亲依旧执迷不悟，他见了又该说什么？

萧铭玉想得入迷，就连离白上前行礼，他都恍若未见，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宫门。

“王爷。”离白见他回魂，才又禀道：“娘娘差人来报，说去了顾国公府。”

“嗯。”萧铭玉应了一声，想到顾苏落，刚想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离白不太明白，太上皇这是跟他家王爷说了什么，怎么出来之后魂不守舍的？

萧铭玉转了脚步，往大理寺的牢房走去。

清华殿，萧铭玉走了好一会儿，许公公便从殿外轻着脚步进来：“太上皇。”

太上皇萧暮宸，今年才四十五六的年纪，可因前两年的宫变，如今身子变得不太利索，许是因为中毒之后劳累了一段时间的缘故，本是正值壮年的容貌已经起了老态。

好在他休养得及时，如今在清华殿养着，正常的起居生活也没什么大问题。

许公公进来的时候，太上皇已经躺在了罗汉床上，才跟萧铭玉聊了这么一会儿，他就已经觉得气短。

太上皇微微睁眼，就听许公公禀道：“王爷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闻言，太上皇深吸了口气，才惆怅道：“铭玉这孩子什么都好，心无旁骛，想做的事便一心去做，即便铭川即位，他也没任何想法，就是他的母亲，成了他这一生唯一的污点。”

庄妃入狱后，萧铭玉便去了边疆，旁人会觉得这是他对萧铭玉的惩罚，明面上自不会多说什么。

如今萧铭玉打了胜仗归来，虽一时风光无限，可待这欢庆沉淀之后，庄妃一事就会被拿出来说道。

贵为大宁亲王，却有个曾经想谋权篡位的母妃。

若往后大宁太平，朝堂安稳还好，一但朝局动荡，萧铭玉很有可能会因为曾经有个谋逆的母妃，而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里，太上皇不愿再想，深深的“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太上皇说的话，许公公心里明白，忙安慰：“太上皇，您多心了，您一向以仁孝治国，如今皇上也继承了您的体钵，而王爷更是孝心可佳，即便王爷的母亲这般不堪，王爷还是在心里记挂着，依老奴看，他们都谨记着您的教诲呢。”

“我也是不想让那孩子难受，此次叫他前去，也是不希望他留遗憾。”说着，又缓缓闭了眼睛。

许公公伸着脖子仔细瞧着，眼见他是睡了，才上前轻轻替他掩了薄被。

楚明兰，是庄妃的名讳。

……现在，也不能将她称为庄妃了。

即便沦为阶下囚，楚明兰却连囚衣都没有穿，虽不及丝绸锦锻那般华丽，但身上那身白衣却干干净净。

就连关押她的牢房都被收拾得利落，寻常牢房里，睡觉的地方就是一张草席，而楚明兰这里还安了张床，吃饭也能上桌。

萧铭玉到时，便见楚明兰背对着他坐在桌前，许是今日心情好，楚明兰还命人给她盘了发髻，髻间的几缕白发刺眼，像是控诉着这两年在牢中过得多不如意。

开锁的声音响在耳边，萧铭玉轻轻迈步进去，待狱卒离开，萧铭玉才垂眸恭了一礼：“母亲。”

楚明兰深吸口气，没有气愤，也没有伤心，吐出来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知道你今日会来。”

萧铭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楚明兰也没有等他说话的意思：“从前的那些便罢了，我已经不打算计较。”

萧铭玉眸眼亮了亮，想说什么，却见楚明兰抬手招了招：“你过来，我与你有话要说。”

萧铭玉到底是生了期待的，他看着自家母亲的后脑勺，幻想着她回头时，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想罢，微微抿唇，敛了眸中的思绪缓缓上前。

眼见还有一小段距离，楚明兰又开口：“再近些。”

萧铭玉紧了紧袖中的拳头，又小小的上前了两步，按她手中的示意，轻弯了弯腰：“母亲？”

只见楚明兰微微偏头，萧铭玉怔怔看着，却见不到她的的正脸，只看得到她那带着皱纹的嘴角正上扬着：“儿啊，你今日班师回朝，带回了多少兵马？”

此话一出，萧铭玉本扬着期待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瞬间，连气息都似停滞了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不，与其说是后退，不如说是禁不住的踉跄，只是他堪堪稳住了那身形罢了。

楚明兰回头，容貌虽未有太大变化，但额上的头发却已花白，只见她嘴角擒着势在必得的笑：“当年宫变，你抛下母亲前往山梁，又命人将我布置的暗桩一网打尽，如今，还要再一次那般对待母亲么？”

萧铭玉怔怔的看着他的母亲，想象中的美好完全不存在，楚明兰的话语与神情将他狠狠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