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唐砚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该聊点什么话题,和新室友打好关系,拉近距离。
现在不熟,聊着聊着不就熟了嘛。这世上还没有唐砚交不到的朋友。
他高中时和一帮哥们儿在寝室夜聊,能侃到后半夜,假期也总能约一帮朋友出去玩,就没个安静下来的时候。
唐砚天生自来熟,不管到哪儿,总能迅速融入新的社交圈,和他们打成一片。
“宋瓷,睡没睡?”唐砚出声。
寝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唐砚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仿佛下铺的人已经睡着了。
唐砚不信邪地看了眼手机,才十一点,当代大学生真有不熬夜的?
唐砚自顾自说话:“咱们聊聊呗。”
良久,下铺的声音才传上来:“聊什么?”
那音色清冽如山泉,驱散了秋后一伏夜里的闷热。
唐砚没忍住,说:“你声音真好听。”
宋瓷:“……”
唐砚咳嗽一声:“聊聊兴趣爱好,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以迅速拉近人的距离。你打游戏吗?我打游戏贼六,能带你上分。”
宋瓷:“不打。”
唐砚不气馁:“那你会弹琴吗?我钢琴吉他都会一点,我们可以聊聊肖邦的夜曲。”
宋瓷:“不会。”
唐砚努力找话题的样子逐渐狼狈:“打球呢?追星呢?你平时总要看看球赛刷刷微博吧?”
宋瓷:“都没兴趣。”
唐砚语塞:“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宋瓷:“黎曼猜想,杨-米尔斯理论和质量缺口假设,纳维-斯托克斯方程……”
唐砚:“……”很好,都是人类未解之谜,显然他不懂。
唐砚肃然起敬:“敢问您高考多少分?”
“理科720。”
唐砚深吸一口气,不觉用上了敬称:“您是哪个省的?”
“y省。”
“那我们是老乡啊!”唐砚终于找到拉近关系的点,激动到一半突然回神,“我们今年的理科省状元就是裸分720,唯一解出物理压轴题最后一问的,难道就是,是你——”
宋瓷轻轻回答:“如果没有第二个720的话,那应该是我。”
唐砚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惹得床铺一阵晃悠:“让我冷静冷静。”
今年卷子难度特别大,全省700分以上都寥寥无几,想他高考理科690,已是人人赞叹的学霸,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智商被碾压。
他室友是个学神啊!
唐砚激动不能自已:“我简直不敢相信,学神竟在我身边!”
宋瓷觉得他反应过激:“能考上这里的都不差,大家都差不多。”
“差远了,最后一问我想了二十分钟都没想出来。”唐砚眉飞色舞道,“当时我就想这题超纲了,什么神人能解出来,考完还和我死党打赌要是有解出来的我就请他们所有人吃饭,结果还真有!”
宋瓷想了想:“让你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唐砚对待朋友特别大方,“回头我也请你吃饭,以彰显我对学神的崇拜。”
宋瓷推辞:“不用……”
唐砚不容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宋瓷不再出声,在黑暗中极轻地弯了下唇。
宋瓷生性慢热内敛,父母出意外后更是变得沉默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从不因贫穷与自幼失祜而敏感自卑、愤世嫉俗,他的父母虽然并没有陪伴他很久,却在有限的陪伴中将他教养成一个骄傲端正、坚韧不拔的人。
只是成长环境摆在那儿,在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就经历过人情冷暖,宋瓷很难对人热切。
他长得好,学习也好,在学校里常常会收到女孩子的情书,宋瓷从来都很疏离,渐渐的别人也都不敢靠近。一些男生嫉妒,就合起伙来孤立霸凌。
宋瓷其实并未受什么影响,他成绩好,是各科老师的心头宝,那些男生不敢对他动手,至多排挤奚落几句,在宋瓷看来着实很幼稚。
这也让少年的性子更清冷,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
像唐砚这样热情似火,阳光开朗的人,宋瓷还真是……从未见过。
唐砚说完那句话,就安静了。
唐砚不说话,宋瓷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寂静漫长到宋瓷以为上铺的人已经睡着时,唐砚又踟蹰着开口了。
“宋瓷,你就告诉我,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呗。”
他真不是想泡妞啊,可白天那惊鸿一瞥,实在太让他心动了!他真的忍不住想更了解一点。
宋瓷:“……”
宋瓷蒙过被子,闭眼装睡。
_
a大食堂的伙食很好,菜价便宜,打饭阿姨手也不抖,学生吃过都说好。
唐砚的身影却是从未出现在这里。
校外有一整条小吃街,中餐西餐日料应有尽有,东西更好吃,当然,价格也更贵。
唐砚是不缺钱的主,每个月打到卡里的零花钱花都花不完,短短几日就把附近的餐厅都尝了个遍。
他这性子在哪儿都吃得开,开学不久就在学校里交了一大群朋友,请客吃饭都很大方,人缘极好。还靠着一张脸入选a大校草候选名单,收获一群迷弟迷妹,俨然要成新一届风云人物。
宋瓷就低调很多,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他长得就很高冷男神,像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除了唐砚这种社交恐.怖.分.子,旁人也不敢主动接近。
宋瓷用餐只去食堂。他节俭惯了,奶奶那边每月都是一大笔固定支出,就算做直播挣了不少钱,也并不拿来享受。
这致使两人除了上课和回宿舍睡觉,就没什么多余的交集。
唐砚对宋瓷热情,但他对任何人都热情,宋瓷并不算特殊,至多因为是室友,每天见面的机会多一点,称得上点头之交。
迅速结交一群朋友后,唐砚每天大把时间都会约新朋友出去玩,吃饭唱k剧本杀,社交活动丰富。
他也会叫上宋瓷一起,然而宋瓷不喜欢人多,每次都拒绝。
拒绝的次数多了,唐砚理解他社恐,就也不喊他了。
唐砚想过单独请宋瓷吃饭,可寻思宋瓷的性子一定会拒绝,就算强行请客也会让对方有心理负担,不如等两人更熟悉一点后再请。
唐砚能在所有圈子混得如鱼得水,情商绝对不低。他不交狐朋狗友,看人很清,知道对于内敛的人,一昧的热情反而会把对方吓得更远,凡事都得循序渐进。
宋瓷则是觉得,维持现状,保持普通室友关系就很好。
他从来没有过于亲近的朋友,也习惯了一个人,如果对方靠得太近,他反而会觉得无所适从。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安全又舒适。
尽管有时宋瓷在宿舍阳台看见楼下唐砚跑出去和朋友们玩,一群人呼朋引伴,嬉笑打闹,会有微微羡慕。
他羡慕唐砚这样的性子,明媚耀眼得像太阳,走到哪里都可以发光。
但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哪里不好,他羡慕却并不向往。各种各样的人活在世上,性格不可能一模一样。
他就是喜欢安静的,他享受这样的安宁。
_
大学开学一周,新生开始军训。
军训服装分发下来,每个人都要换上迷彩服,戴上军帽,进行为期半月的军训。
宿舍里,唐砚干脆利落地脱去上衣,要换的迷彩服就随意搭在床栏杆上。
他经常健身锻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还有形状分明的八块腹肌,充满阳刚之气。属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宋瓷扫了一眼,被那男模般的身材吸引住一瞬。
唐砚注意到他的视线,得意地秀身材:“怎么样?哥的身材是不是很棒?我可是天天去健身房举铁。看这腹肌,这胸肌——”
宋瓷别开眼:“……”虽事实,但自恋。
唐砚像发现新大陆:“宋瓷,你脸怎么红了?”
宋瓷皮肤白,面色一红就很明显,像抹了胭脂。
他本就唇红齿白,脸再一红,娇羞得像个姑娘,好看得扎眼。
宋瓷低声:“……你穿件衣服吧。”
唐砚拿过迷彩服,边穿边挑眉:“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宋瓷没说话,背对着唐砚,却已经红到了耳根。
唐砚动作一顿,新奇地注视那泛红的耳尖,好笑道:“都是大老爷们儿,害什么羞啊。”
宋瓷低喝:“你快把衣服穿上!”
这是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宋瓷知道自己性取向为男。
高中时宿舍男生会聚在一起偷偷看片,宋瓷也瞟过几眼。他对片中□□的身体毫无兴趣,反而会注意男优的身体时,就意识到自己是个gay。
为了求证,他还专门找了几部gv,最终严谨地确认自己真的是gay,并且是0。
唐砚的身材,简直秒杀他见过的所有gv男优。
……苍天啊,他在想什么。
唐砚觉得会脸红的室友很可爱,就好像原本的高岭之花突然变成一株含羞草,可爱得让人忍不住逗弄。
但再调侃下去,宋瓷的脸都要红到爆.炸了。
唐砚笑着把迷彩服穿上:“好了,不逗你了,我换好了。你也赶紧换衣服吧。”
宋瓷拿起迷彩服,匆匆进了卫生间换衣服,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唐砚啧了声,嘀咕道:“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当面换衣服的,跟女孩子似的。”
两分钟后,一身迷彩服的宋瓷从卫生间里出来,整个人焕然一新。
唐砚打量片刻,问:“你是不是拿的码数大了?现在去调还来得及。”
统一分发的军训服当然不是量身定做,按身高粗略地分为大、中、小三个码数。唐砚近一米九,穿的是大码,宋瓷一米八,拿的是中码。
但这码数也并不合身,罩在宋瓷单薄的身体上明显偏大,连扣子系到最紧的腰带都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将那一抹雪色堪堪遮掩。
宋瓷说:“小码裤子太短,只能穿这个。”
唐砚惊叹:“你这腰也太细了吧。”
男孩子的腰……真的能这么细吗?
“好歹一米八的个头,怎么这么瘦,你平时不吃饭吗?”唐砚皱眉,“多吃饭,多长肉,身体健康第一位,别学现在流行的什么节食减肥。”
这话宋瓷没法接。
他才没有减肥。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楼下传来一声哨响,催促全体到操场集合。
–
军训要做的事无非是那么几件,站军姿、排队列、唱军歌、整理内务。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光一个站军姿,就没几个做得标准的。
九月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当代大学生身体素质普遍有待提高,吹了一整个暑假的空调,拉到太阳底下站半天宛如酷刑。
教官还是个严厉的,抓住一个姿势不标准的,全体都要加练一分钟。
烈日炎炎,学生们脸上沁出细汗,身体摇摇欲坠,苦苦支撑。
教官一个个看过去,中气十足道:“腿要直!眼睛向前看!中指贴着裤缝!你抖什么?站都站不稳吗?全体再加一分钟!”
顷刻间,这位同学就收获了全体同学仇恨的目光。
被点到的同学哀嚎出声:“教官,这都站了快半小时了,没人能站稳吧!”
教官瞪他:“别把别人想的都和你一样,这两位同学的军姿就很标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两人身上。
被万众瞩目的正是并排站着的唐砚和宋瓷。
唐砚是常年在健身房锻炼的,这点磨炼不在话下。宋瓷自小干惯家务活,修水管搬家电样样精通,体力也着实不弱。
站了半个小时,大家都气喘吁吁,这两还呼吸平稳,连一滴汗都没流。
“是唐砚诶……”
唐砚行事张扬,广结善缘,早就在新生里混了个脸熟。
“另一个男生是谁?长这么好看,竟然开学一周都没被发现?”
“校草候选名单怎么把他给漏了,快快快加上!”
“是宋瓷啊!大家早就注意到这个帅哥了,不过人家看起来高冷又低调,没人敢去搭话。听说和唐砚是室友……”
“哇,我们金融系本来就没几个帅哥,还住一起内部消化了,他们真的不会每天起床被对方的美色迷惑吗?”
成为一群人围观讨论的中心,宋瓷垂眸,不是很适应这种感觉。
高考出分那天,他也是这样被一群人围观,连地方媒体都上门采访,简直是社恐地狱。
唐砚对这种情况就自在很多,大大方方地接受所有人的欣赏。
“安静!”教官一声令下,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如鸡。
“这两位同学做得很好,可以去阴凉处休息。”教官发话,“剩下的人继续,做标准了就去休息,做不好就一直站!”
操场阴凉处。
“没想到你看着瘦,身体素质还挺强的。”唐砚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室友从小没了父母,肯定不是娇生惯养长大,当然更能吃苦。
他想起宋瓷那双手上的粗茧,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渴不渴?操场后面小卖部有水卖,我去买瓶水,顺便给你也带一瓶。”唐砚问。
宋瓷摇头。
怎么可能不渴,只是不愿承别人的情。
唐砚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小卖部。
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两瓶矿泉水,还有两支雪糕。
“给,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就都买了草莓味。”唐砚把一瓶矿泉水丢宋瓷怀里,用牙齿撕开包装,咬了口雪糕,一手把另一支雪糕递给他。
宋瓷攥着矿泉水:“我说了不渴。”
“你骗谁呢?嘴巴都干了。”唐砚一扬下巴,“拿去吧,我一个人又吃不了两根,化了不更浪费?”
宋瓷顿了顿,接过雪糕:“我身上没有零钱,回头微信转你。”
“哇,几块钱,没必要和我算得这么清吧。”唐砚拖长语调,“咱们可是朋友诶,难道你不把我当朋友?”
宋瓷无法反驳:“那我下次也请你。”
“这个可以有。”唐砚满意了。请来请去,关系不就变亲密了?
宋瓷撕开包装,低头含了口雪糕。
冰冰凉凉的,是草莓味。
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经常会买雪糕给他吃,后来家庭遭遇变故,家里没钱,再馋也得忍着。
奶奶也会省吃俭用买给他雪糕吃,宋瓷吃的不是滋味,就说自己不喜欢吃雪糕。
其实他很喜欢,尤其喜欢草莓味。
只是小时候吃不到,后来有钱了,再怎么买,也尝不出那个味道。
唐砚给的这一根,不知为何,竟让他又能尝出酸酸甜甜的味道了。
唐砚大口大口炫着雪糕,三两口就解决掉一根,转头一看宋瓷还在慢条斯理地吮吸着,只咬掉一小口。
唐砚爱心泛滥,可怜的孩子,小时候一定没吃过几回雪糕,才这么珍惜。
他以后一定天天请宋瓷吃雪糕,让他吃!吃个够!
宋瓷慢吞吞吃完雪糕,才拧开矿泉水瓶盖,仰脖灌下几口水,任水流顺着喉结划过。
唐砚盯着宋瓷滚动的喉结,与被水滋润的唇瓣,突然觉得口干,掩饰地也喝了一大口水。
他一定是脑子不清醒,不然怎么会有一瞬间觉得宋瓷很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