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红绳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系着的铃铛也随之当啷当啷响,将我拉回神来。
我竟然被他怔住了!
妙华静确实是因为我师兄准备的。和三清谈话以后,我就始终压不住心中的疑惑。后来,我还是决定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通天自己都不打看好的弟子,我又有什么理由全权相信孙悟空,并且指望他为我保护我师兄?
看着孙悟空怒火中烧的模样,我冷笑,“你休要赚我。只是取悦我的话语。当我不知?”
他大笑着将眼眸闭上,笑声逐渐淡下,复又猛然睁眼,眼中的怒火更是止不住地射出来。
他将妙华镜收入手中,一步一步朝我逼近:“阿音。你晓得妙华镜可看人前世今生,可曾照过你自己的前生今世?”
我嗤之以鼻,同样对他讽刺:“那你可要先照照?看看你可是否有前世今生?”
西方极乐自然也是有前生今世一说的。
只是这猴头乃是灵石所化,未有劫数,未有仙生,实乃妖物,怎会有前生?
佛,从天地间造化出来,而后飞升用的涅槃火淬炼。便算洗尽铅华为佛了,自然不会有前世今生。
他自然也知晓我话里其中之意,可他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反而又上前一步,惹得我不自觉后退:“可真是让老孙惊讶,南海观世音菩萨,竟然也会有七情六欲。呵……那便让如来佛见见你这模样。”
话罢,我便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又是涅槃火!
我要逃,涅槃火却四面袭来,将我活活困住。
我被烫得浑身难受,半分使不出劲来,想要结印挣脱,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迅速抱起我就驾云而起。似乎也是知晓我怕这涅槃火,将火焰敛了不少。
灼痛感已大大退了,只是方才的一股浓浓的火焰将我烧得难受,如今也是半分动弹不得。
虽是如此,我却还是有分意识的。
筋斗云能翻十万八千里,果真不假。
我才难受了一会儿,云头便降了下来。
我强撑开眼眸,面前盘坐的正是我的师父。
他的脸上有抹哂笑,看到我后又很快冷冰冰地板着脸。
我想要起身行礼,却只是抬了一半身子,便无力地倒回孙悟空的怀里,重重闭上了眸。
“你将涅槃火这般用,她迟早会想起。”
“佛祖仁慈,多谢赐予老孙。老孙未曾敢乱用。”
“你这猴头。罢了,这么多年都等了,便再续给你三次。如今还有五次,且用且珍惜。”
想起什么?续什么?
我还想再听清楚,意识都模糊了起来。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失去了知觉。
梦境里,四面都是海,举目而望,竟见不到一座同脚下这座岛一样的海岛。
这岛倒也不小,奇山怪石,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我却有种熟悉不过的感觉。
不,我?我是谁?
我这样想,脑海里却没有跳出答案。
我的身体已是半透明的虚影,只跟在个穿白衣道服的女童身后飘。我想要看看那女童的脸,却前进不得,只能随在那道童身后而去。
道童显然心情很好,沿着一条青石板山路连蹦带跳轻哼着歌谣。
“呀!天香姐姐,你结苞啦!”道童笑眯眯凑上路边一株牡丹,伸手抚了抚。
“多谢小娘前日送的花蜜,我修行更快了,此次开花,想必便能修成人身了。”天香湛露朝道童靠了靠,舒展着嫩叶,很是享受。
“天香姐姐的人身肯定很好看。到时候就可以让灵犀姐姐给你织锦衣啦。”道童拥着那硕大的花苞,笑得欢喜。
“你这傻孩子。”
忽然一声响,我和道童一样循声而望,便见山回路转处一道蓝光盘旋一闪,化作道光影。
一只绣鞋先探出光影,随之可见飘逸的裙角。
那人的身影从光影中穿出,“花妖的衣裳可比我织的锦衣美多了。”
瞬移术!
我打量那蓝衣女子,一身海蓝色衣裙,额间坠了一颗海蓝色泪石,巧笑倩兮,蓝色眼眸里闪着亮光。
她的眸正好扫过我所站的地方,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又若无其事地转向那道童。
我不觉退了两步,她能看见我?
“灵犀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小道童甚是欢喜,忙抱住那女子。
我脑海中有一处记忆突然有些跳动,灵犀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灵犀弯唇抚了抚道童:“我听雀儿说岛里来了客人,正要去看看。”
道童的眼眸倏地亮起,欣喜地抓着灵犀的裙子:“客人?长什么样?这岛上所有草木动物我都熟了。早腻了,带我去好不好?”
灵犀无奈一笑:“也罢,但你可不许自作主张。”
“是,我绝对不说话,不捣乱。”小童将手背在身后,端正站着。
灵犀却当没听见这话一样无奈摇摇头。
牵着道童向山下飞去,穿过山谷幽林,溪水山涧,便到了海边。
道童远远瞧见了岛边礁石上的影子,兴奋地大叫:“灵犀姐姐!在那儿!可曾看见了?”
灵犀拍了拍道童的头顶,款步至那身影而去:“有朋自远方来,不知小友为何来此?”
那本在同雀鸟逗玩的人影立刻恭敬地停下了动作,眨了下眼,嬉皮笑脸而来,行了个牛马不对头的礼:“见过姐姐。我本是要拜师学艺而去的。路上遇了风暴,醒来便至此了,不知这是何处?”
我大惊失色,这人竟跟孙老弟的原身一模一样。
“拜师?你说的可是菩提老祖?他那方寸山可不在此。还需朝北方再行去。”灵犀轻笑着,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道童见那人有要走的意思,忙上前拉住了那人的手,“你不如在这儿住下吧,这里也有许多法术可以学的。”
那猴子看着道童,挣开了道童的手,复又一哂,拱手朝灵犀一拜:“不知姐姐可能容老孙在此休整几日?”
灵犀抿唇,道童又扯着灵犀的袖子:“可好嘛?便让他留下罢,我会好好看管他,断不会让他捣乱的。”
灵犀无奈地看了眼道童,才舒眉笑道:“那便请小友在此歇下。”
道童欢喜,拉着那猴子:“你这原身叫甚?我岛上没有你这样的伙伴。”
猴子嘻嘻一哂:“我可是花果山的美猴王。”
道童茫然地撑着自己的头,“猴?是什么?”
猴子贼兮兮笑了,有些无奈:“看来你都在这座岛上长大的,日后再做解释。你叫甚?”
道童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声音里少了几分稚嫩,“我叫观世音,猴子,你可叫我观音。”
我大惊,想要到道童面前看她的脸,可我才刚迈步,脚下的地面塌了。
我惊呼一声坐起,气喘吁吁地看着怀里的被子。
原来只是梦?
不,那不像是梦,梦里的灵犀和天香湛露面色如此清晰,梦里的事物一向都是模糊的,然则那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的景物都还盘在脑里,连孙猴子也一样,清晰至极!
“阿音,你醒了?”我看向窗棂外的孙猴子,他白色衣领上已起了褶皱,发丝凌乱,眸间有愁色。
他同梦里那只猴子是一样的来历,却比梦里那猴多了几分纨绔和——深沉?
不错,梦里那猴虽没个正经,却是干净,尤是那眸里,看一切都是有趣,而这个孙老弟,眸里显然,装了复杂的东西。
我起身到窗前,却发现窗前有层淡金色的结界,我怔然看他:“师父将我关起来了?”
孙老弟迟疑地点头。
我忍不住呵呵冷笑:“这可合你的意?我如今下不了界了,你该欢喜了吧?”
我笑着笑着便觉得怒火中烧,朝他吼道:“你走!给我走!我本当你只是顽皮,却不知你妒心如此之盛!好,甚好。那我今日便同你一刀两断,他日相逢必不识!”
他又唤了我一声阿音,我愤愤转身,挥手将所有窗门关上。
屋内刹间变换昏暗,我已听不见窗外的事,踱步到柜前将经书取下诵阅。
师父常道佛门该清心寡欲,我已寡不了欲,便得清心。
我拨动着念珠,口里诵的是早已可以背下来的般若心经,脑海里却涨的发疼,不断有什么划过脑海,还未抓住,又消逝了去。
速度之快,数量之多,惹得我频频捕捉,却一无所获。眉头不禁蹙起,心绪更是急躁起来。
“平日里你便是如此诵经的?”还是那样严肃庄重的声音,我一怔,随即转头拜道,“师父。”
“昔日教你那些个,你竟是如此运用的。”
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听起来那般令人惧怕,但我的头已不比先前那般涨,心绪也已止如死水。
是师父在给我抹平心结。
“徒儿愿受师父责罚。”我附身叩首,等着师父处置。
师父虽是恼我,却还肯为我驱散心结,想来也不是特别生气。
“哼,我不让你去历劫,你就不得安生。私自下界这种事情,为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当为师不知道,还想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吗?明日蟠桃会后,你便随我回了极乐领罚罢。”啪的一声,余光便瞥见一角金黄的帖子落下。
“是。”
既然已经被猴子揭穿,我便只能听从师父了。
周遭灵气已恢复了宁静。
属于师父的威压也已随了师父而去,我顿时又有些躁,坐在地上翻开了那帖子。
金线帛为面,翻开可见刚劲的字,力透纸背。内容倒无甚特别的,也就是邀了我去等些客套话。
本来只想去看一看老顽童,却出了这样子的变故,想来孙悟空已然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我的师父,那我以后下不了凡尘,帮不了我大师兄。该如何?我暗自思忖了十数个办法,最后还是觉得不如死缠烂打来得靠谱。
我一想着,心里又好受了些。
从袖口里掏出那些个法器一一看了遍,独独没了那妙华镜。
诶。妙华镜何等稀世,竟然被那猴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看他那时出的力,也应该使了八成,自古破镜难重圆,可惜了一代神镜。
那猴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我想着明日蟠桃会上要如何教训他一顿,就想到那涅槃火。
涅槃火,是我佛门历劫成功所必须经历的。
涅槃成功,方称得上一句得正果。
涅槃火的洗劫,如果是修为不周正之人,只要一碰就会灰飞烟灭。有人在这涅槃火中能受上许久,洗劫结束,却是将所有的灵力都用尽了。没等到飞升,便只能入我西方极乐之门。
其实成佛之人大有人在,只是大多过不了涅槃火的洗劫,往往功亏于此。
只是那猴子怎么会有涅槃火?
如今能运用涅槃火的,这世界上不过两个人,一个就是我的师傅,还有一个就是我那已经失踪的师叔。
说到底只有成为了佛的人才有资格用涅槃火。孙悟空究竟是哪里来的火?莫非是他精通火系法术,如今熟练到可以掌管四大天火之一的涅槃火?
我越发觉得这猴子有些捉弄不透,为了能抵御那涅槃火,我也勉强静下心来修行。满书架去寻那有关涅槃火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