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褪去了那身厚重的龙袍,将离穿着简单的白色百褶裙，头发也只梳了方便行走的双平髻，插着一根垂着几颗珠子的玉簪,这样的将离像是偷跑下凡的仙女。

穿着这样扎眼的颜色,街上的人多看她一眼,都令莫名生出独占欲的林羽泽不快,让人想将她藏起来。

林羽泽向她挥了挥手，将离走过来。

“阿泽今日怎么穿着袍子出来了？”将离奇怪道。

这时代除了豪门贵族，大多百姓无论男女,都穿着圆领窄袖的短袍，下摆的长度刚刚好,至少不会让人踩到衣服摔跤。

林羽泽不好说自己穿不来那种繁复的长裙，只道：

“最近在练武,裙子太不方便，就不怎么穿了。”

“倒是陛、将离，穿什么都好看。”林羽泽真心的夸赞。

将离轻笑，靠近林羽泽低声道：“难得林大人现在也会甜言蜜语了，朕心甚慰。”

两人上了酒楼,点了不少吃食，金陵片皮鸭、碚面、糖醋鲜栗子、枣泥酥、香煎莲花饼等等,还上了两壶葡萄酒。

有不少是林羽泽爱吃的东西,和女朋友出来逛街吃东西不必太拘礼吧，林羽泽这么想着，直接上手拿了一块枣泥酥吃起来。

将离的家教太好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外面也没忘,觉得这样吃饭有些冷场的林羽泽在拿第二块糕点时,一根筷子打在了手上。

“嘶！好疼,将离打我做什么？”林羽泽捂着手。

将离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放到林羽泽面前，她真怀疑林阁老家是不是有个和林羽泽长得一模一样的同胞姐妹，怎么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意识到自己有些粗鲁的林羽泽默然无语，她一个天天打战在外面餐风饮露的军官，身份突然变成大家闺秀，这个适应难度有点大。

老老实实的拿筷子，林羽泽夹起一根鸭腿，放到碗里。

烤的酥脆的皮上油光水滑，霍将离最爱吃这样的烤鸭了，林羽泽想到此处，怅然起来，还有桌上的糖醋鲜栗子，她只给她买过炒栗子，这么好的栗子，霍将离还没吃过。

还有这莲花饼，做的这么精致......等等，为什么霍将离爱吃的东西女皇都点了！

正细嚼慢咽的将离，被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她的林羽泽唬的一愣，差点没噎着。

“将离，你也爱吃烤鸭、栗子这些东西？”

将离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不解道：“朕......我一直都爱吃这些，阿泽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放在腿上的拳头一点点捏紧，林羽泽垂下视线，喜欢白色、爱吃烤鸭，是巧合吗？

一只手放在林羽泽肩上，抬头一看，是将离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阿泽，那天醒来后，你就不对劲......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羽泽鼻头一酸，霍将离也总是这样望着她，好像她总是让她在担忧着。

“我，那天做了一个梦。”

将离静静的等着她说。

“我们前世也是夫妻呢。”

“是吗？”将离听到后，凤眼轻轻上扬好奇道：“快与我说说。”

“那时候家里很穷，家徒四壁，你一直在供我读书，后来，我被抓去当兵了。”

“后来呢？”

“后来，我战死了，你和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被北狄和晋两面夹击，和战死没差了。

将离听了，也有些伤感。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前世真惨。”

林羽泽：“将离，你说我们上辈子认识么？”

这个话题似是触动了将离的心思，埋怨道：

“我以前就说过咱们前世有缘，结果你却一直不信。”

林羽泽眉毛一提，道：“什么时候的事？”

将离：“五岁时父皇给我选伴读，按例每名公主是可以选三名伴读的，那天喊了不少宗室和大臣家里的子弟，选出了十名合适的人选，再抽签子选出三名来。”

将离回忆着趣事，嘴角也带了笑意：“你是第一个抽签的，谁能想到，你一人把十个签子都抓了出来，两只手一手抓一把，怎么劝都不放。”

“后来急的一向稳重的林阁老都差点动手，若不是父皇劝着，你可能真得挨两下呢。”

“是皇奶奶说咱两有缘分，最后，我就只选着你这么一个伴读。”

林羽泽眉头一扬：“这么说，将离对我这个伴读不是很满意？”

将离轻哼：“明明年纪和我一样，还整天像个老学究似的管东管西，幸好~”

林羽泽追问：“幸好什么？”

“幸好最近这个榆木疙瘩似乎有些开窍了。”将离欣慰道，至少终于肯唤她名字了，而不是一口一个“陛下”。

两人聊了许久，又吃了糕点，饭饱酒足后，两人起身离开。即使将离是微服出宫，暗处也跟着不少侍卫，但林羽泽还是想亲自送她回去，将离欣然接受。

外面繁华的街景再次触动了林羽泽。

“京城真的很热闹。”林羽泽感叹道。

将离同样看着人来人往，楼宇耸立的皇城，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林羽泽想起与父亲的对话，说道：

“将离，亲政后，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其实私心里，我希望你能过得简单轻松一些。”

直接对着女皇说不希望她亲政，也就林羽泽这种说了还能不掉脑袋了。

将离脸上噙着骄傲的笑容：“我是拓跋家的后代，这个国家的一切，在我登基后，承担起一切便是我的责任，我知道帝王之路艰难险阻，可我甘之如饴。”

林羽泽叹了口气：“今日，父亲与我说，他会和内阁的几位阁臣商量，准备明年春天正式举行亲政典礼。”

将离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不知对别的臣子是怎样，在林羽泽面前，她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一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惊喜了一会儿，脸上又显出忐忑之色。

“阿泽，你说，我真的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吗？”

虽然无数次期待着亲政的日子，但当这一天越来越近了，将离心中反而焦虑起来。

从小听着先帝们的事迹，祖先南征北战打下这片广阔的江山，治理出了一个如此繁华的天下。将离时常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才能去承担这样的责任。

无数次的构想着如何由她亲自治理出又一个盛世，却也看前路的艰险与阻碍。

林羽泽想起自己的任务，顿时感到胸中滞塞，强迫自己忘掉那些烦恼。眼前的将离，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她相信她会是个明君。

“将离为政以德，譬如北辰。黎明百姓都会拥戴你的，我的陛下。”

这回将离没有恼她又唤她陛下，而是主动携起林羽泽的手，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两名姿容俊俏的女子牵着手走在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怕别人认出自己来，将离带上了时下又开始流行的幂蓠，一层细纱把将离明艳的面庞隔绝开来，外面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五官轮廓。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阿泽。”

“嗯？”

“你也要努力向学哦。”

“为何？”

“我希望，将来我的首辅大臣是你。”

林羽泽侧脸过去，透过纱帐，看到将离带着盈盈笑意的脸勾勒出明媚的轮廓。

“我......”林羽泽咽了口唾沫，心中复杂难明，一股酸涩的感觉让整个心脏微微发麻，反手抓住将离的手，林羽泽紧紧握着道：

“将来，无论如何，我会护着你的。”

“我信你。”

女皇不说还好，一说林羽泽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来，难道这身体是个爱哭鬼么，原来是外子时可没这么容易伤感。

到皇宫侧门前，将离留林羽泽留宿宫内，林羽泽用家里还有要事的理由推卸了。每当想到自己的任务，林羽泽就觉得无颜和将离待在一起，现下她只想找个无人的屋子好好静一静。

虽然女皇有些不满，林羽泽还是回了林府，一头钻进书房，抛开让人不胜烦忧的思绪，沉浸在“自己”手札的世界里。

原主对于自己的仕途有着清晰的规划，最开始的一步，便是借着父亲的权威和女皇的支持，一步登天拿到锦衣卫的掌控权。

这样做虽然省时省力，后患也不少，即使是林阁老的女儿，得到如此大的好处，也会让不少朝中大臣心生不满，即使是林阁老，达到如今的位置，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

林羽泽的爷爷和祖母，也不过一个是从三品的参政、一个是负责管马的四品苑马少卿。

林家在朝中的地位，是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没有上一代的在暗流涌动中披荆斩棘打开的道路，如今林羽泽的仕途就不会那么顺遂。

女皇现下治理国家还处于一种理想者的状态，对于朝中事务上手的很快，可对人与人之间权力的倾轧，还没有直观的认识。

就连内阁扣着她不让她亲政，原主也只是对将离解释为朝中老人对年轻人的不放心，早晚是要还政于陛下的，让将离不要着急，将离对林羽泽的信任，几乎是无条件的，就信了她的说辞。

所以林羽泽在众多有实权的官职中，首先选中的便是锦衣卫，只要父亲和女皇不反对，这个位置就能十拿九稳，可以逮捕任何人的权利一旦握在手中，便是林羽泽开始排除异己的开始。

安静的书房内，林羽泽整个靠坐在椅子上，构想着未来的每一步，家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何事？”

“二小姐，宫里来了旨意，陛下宣您进宫去。”

林羽泽无奈把笔一放，女皇的口头邀请她还能推脱，这下好了，直接来圣旨了，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这么任性的将离还真是。

让人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