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一大早,监狱门口挤满了人。
蔡英作为雍州商会的会长,自然知名度很高,所以他之前被抓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成为了整个年节里面百姓阖家欢乐时刻,饭桌上的谈资。
自然而然的,蔡英问斩这天,也有许多人围观。
囚车从监狱里缓缓驶出,蔡英两眼无神的被拷在囚车里,宽大的囚服空空荡荡,这将近一个月的折磨已经让蔡英身形消瘦的不成人样了。
陈锦君坐在黄包车上,冷眼看着蔡英被推往菜市口。
拉车的许凡明压了压帽檐:“蔡英这副模样看上去真惨啊。”
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语气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惋惜,反而有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陈锦君冷笑了一声:“他如今这副模样,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半分都怨不得别人。”
许凡明嘿嘿一笑,眼里意味不明:“师父的手段,他能撑下来这么多天,也算是个人才了。”
“你和杜宇相认了?”陈锦君把目光从蔡英身上移开,看向许凡明。
许凡明点点头:“他和罔极寺的圆慧大师交好,昨天还特意为我净心。”
“你原谅他了?”陈锦君意外的挑了挑眉。
许凡明笑着摇了摇头:“师徒如父子,父子哪有隔夜仇?”
陈锦君也会意的笑笑:“说开了就好,你我初到雍州,不好树敌太多。”
“树敌?你一上来就弄倒了蔡英,明明是东家给自己树敌过多吧。”
许凡明今天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欢快,说话时都带着轻松的调侃。
陈锦君抬抬下巴:“走了,快点跟上。”
许凡明扶正了帽子,伪装成黄包车夫拉着陈锦君往刑场赶过去。
一路上,许多百姓已经拿了各种烂泥、臭石头往求车里的蔡英身上招呼。
蔡英囚服下面没有一块好地方,这还都要归功于杜宇的手段,把人折磨的眼里没有一丝亮光,但是披上一层皮,看上去只是眼神呆滞的一点而已。
师父果然是师父,这经验没有几十个人练不出来的。
许凡明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咋舌。
陈锦君看着蔡英,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一时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看蔡英这个坏事做尽的人得到他应该有的报应,还是想看一个商人究竟能为利益走到哪一步。
平心而论,她也是商人,蔡英为了利益而倒卖鸦片,她可以理解,但是永远不会原谅。
陈锦君和许凡明跟着囚车缓缓到达了刑场,许凡明带着陈锦君来到了杜宇一早就留好了的位置。
杜宇转过身来,对许凡明说:“正好,今天的蔡英是这个老刽子手的第九十九个刀下亡魂了。”
陈锦君看了一眼擦拭鬼刀的刽子手,她听闻过,刽子手的生涯只能斩下九十九颗人头。
可是事实上,很少有刽子手能够达到九十九个人头的记录。
看这位刽子手年龄也算不上年迈,陈锦君眯了眯眼,看来雍州的斩首案不少啊。
像是看出陈锦君心中所想似的,杜宇向她解释。
“这位,以前在青红会是刑堂的刽子手,那段日子乱的不可开交,所以动刀的次数自然多了一些。”
陈锦君了然的点了点头:“那这么看来,蔡英算不算他刀下犯下最大事的那个人?”
杜宇神秘的笑笑,伸出了三根手指:“勉强能排上前三。”
陈锦君好奇的挑眉问杜宇:“青红会还能碰到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许凡明垂着眼睫:“我记得,当时砍了一个清朝的四品官。”八壹中文網
杜宇点点头,证实了许凡明的说法:“卖国贼,该杀。”
陈锦君笑笑,看来青红会比她想象中的势力更大。
监斩官已经开始让人宣读蔡英的罪行了。
陈锦君通透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明明已经临近了正午时分,天上高悬的太阳却是惨淡的白色,没有丝毫的暖意。
她把视线才太阳上移开,往下面看了看,一群百姓都愤愤的看着蔡英。
反倒是精神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杨青站在人群里,冷漠的看着蔡英。
陈锦君冲着杨青点点头。
她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陈锦君赶忙回头看了过去。
霍廷昱穿着一身军装,就那么坐在轿车里。
他在看她。
陈锦君也对着霍廷昱点了点头。
霍廷昱看着陈锦君,虽然已经知道她不怕这小小的斩首场景,但还是有些不忍心让她直面这罪恶的血腥场景。
那边监斩官时刻注意着时间,生怕错过了问斩蔡英的最佳时刻。
陈锦君看着日晷上的影子逐渐滑倒午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监斩官唱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木牌落在地上,不大不小的声音落在陈锦君耳朵里。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刽子手含了一口酒,均匀的用嘴喷洒在鬼刀上。
随后,刽子手把刀高高举起,刀身反射出惨白的阳光。
陈锦君条件反射的眯了眯眼,就见刽子手强劲的腰身带动手臂,连着鬼刀,直直的向着蔡英的脖子挥去。
不得不说,这个刽子手的手法了得。
只见鲜血从蔡英脖子里喷薄而出,正月里积雪还没有化,洒在雪地上,星星点点的红刺得人眼睛生疼。
再看倒在地上的蔡英,脖颈处还连着一层皮。
陈锦君忍不住又看了这个刽子手一眼。
讲究的刽子手,在行刑的时候,都不会完全砍断犯人的脖子,反而会留下一点皮肉相连。
据说这样,是为了犯人的家属能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走尸体,把犯人的偷矿是和身体缝上,好用来下葬。
而这个刽子手,把握的刚刚好,既能够一刀下去让蔡英当场丧命,又能够恰到好处的留了一层皮肉相连。
台下围观的百姓看着蔡英被斩首,发出一阵叫好声。
陈锦君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只见围观的人们兴致高涨,甚至还有的人手舞足蹈。
放眼望去,一群围观的人里面,只有杨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杨青,眼里居然浮现出来一分怜悯之意。
陈锦君摇了摇头,是该说这些百姓已经麻木了呢,还是该说蔡英死的好呢?
她抬头看了看冰冷的阳光,叹了口气。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