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才刚回到家,板凳还没坐热,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宁雪与裁缝铺的众人对视几眼,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敲门声来得太急促了。众人不约而同从炕床上滑下来,向院口冲去。院门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钻入众人的鼻腔,紧接着一个身着军装,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宁姑娘,我找宁姑娘!”
闻到血腥味时,宁雪已经从屋子里拿了药箱奔了出来。一边回答他,一边跟着众人将这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为他处理伤口。“我是宁雪,你们快扶他过来!”
看着情绪波动略大的将士,宁雪出声道,“你先别乱动,我是大夫,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士兵见面前这个少女正是他要寻找的人,不管不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颤抖着唇,说出了来意。然而他才刚说完,便支持不住,晕了过去。裁缝铺的人听着这人吐出的词,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竟浑身哆嗦起来,“天呐,天呐,蛮子打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愣着做什么,我们快逃吧!”
“可这,可这能逃到哪里去。”
“那些蛮子会不会杀到我们这里来,我这绣花还没刺完,这可怎么办。”
众人慌不择路,乱作一锅粥,院子里嘈杂一片,有左右迟疑着要不要逃出去,徘徊不止者,又有痛哭流涕,杞人忧天者。“苍天啊,祈求这天杀的蛮子灭绝吧,日子才算过得去,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事初,众人没能完全反应过来,渐渐,院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哭声叫喊声接连不断。村长夫人看了眼呆愣在一旁的姥姥,又看着正在忙碌的宁雪,眉头狠皱了起来,大吼一声。“行了,嚷嚷什么,都给我安静!雪儿正在救人,没地儿给你们闹。没闹够,滚回家去,雪儿请你们来这,是让你们干事,不是让你们在这里一哭二闹。”
原本还杂乱不堪的场面随着村长夫人这一声暴吼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缩着脖子,快步进入炕房继续工作。村长夫人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刚回过神的姥姥,打算也去炕房接着工作,顺便把空间留给祖孙俩人。她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宁雪思虑好对策是关键,她姥姥也能协助她给这人治伤。宁雪低头处理着士兵的伤口,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村长夫人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把舅舅,书生,老伍,陶宴他们叫来,我有重事要找他们商量。”
村长夫人一呆,抬头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宁雪,瞳孔猛地收缩几下,应了声,快步往砖厂跑去。宁雪动作相当快,不到一盏茶,便把那士兵的伤处理干净了。这人伤口看着严重罢了,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一些皮外伤,有些感染,但并不致命。宁雪正收拾着一些用过的医疗残余,想着待会儿要给他留些什么药,让他日后服用。突然姥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语带哭腔地开口,“雪儿,这一次你能不能听姥姥的话,别去掺和这事了,打仗是男子的事,不是我们能左右……”姥姥说着便说不下去了,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这一路上的点滴。一波又一波的蛮子,成千上万只狼群,吃人的土匪,原本庞大的队伍越来越小,好多人埋葬在荒山野岭。越想姥姥越是害怕,神情变得愈发紧张。这时宁雪才注意到姥姥的不对劲,只见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大滴的汗水从脸颊上滑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似是进入了梦魇,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嘴里只有几句话,不断的重复着。“雪儿别去,姥姥求你了!”
看着异常激动的姥姥,宁雪忙将姥姥抱在怀里并轻声安慰着。“姥姥没事儿,让我过去看看,放心吧,我不会出事。”
看着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的姥姥,宁雪又接着安抚,“姥姥,我答应你,我不上战场。你也知道,罗大哥也在那边,我想上战场也上不了呀。”
此时姥姥差不多已经恢复了神智,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宁雪去!她不想失去这个外孙女。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腰,精神已经失控的姥姥,宁雪只能僵着身体任由她抱着,唯恐自己动作大了,刺激到老人家。在宁雪的劝说以及屋内的低泣声当中,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姥爷,舅舅还有宁雪要见的人都冲了进来。“雪儿,蛮子打过来了,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撤离这里吗?”
书生询问道。宁雪低头看了看,紧紧抱住她的姥姥,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对,你们立刻回去收拾一下,我们不等明天了,现在就离开。刚才罗大哥托人来信,说李家庄那边已经发生了战争,我们得赶紧赶过去……”宁雪话音未落,便被姥姥撕心裂肺的声音打断了。“不,你不能去,你答应姥姥,你不能去,呜呜呜,你不能够说话不算话,你不是我好孙女了。”
姥姥说完又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站在门边不动弹的老伴以及自己的儿女。“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一起把雪儿弄进屋里,把她关起来,难道你们真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娘!”
舅舅与舅母看着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的母亲,泪水淌了下来。现在他们倒真想要听着娘的话,将宁雪给捆绑起来,关在屋里不让她去。战场不是儿戏,一个不留神,便没了性命,这一别,那将是永远。但他们知道这不可能,宁雪骨子里倔强,她是个有本事的女子,她管着一个县,她逃了,上面不会轻饶了他们。如今她的身后站着不只是他们一家人,而是千家万户,要是那些蛮子真杀进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看着自己的儿女没有动,姥姥眼留着浓浓的失望,一声又接着一声地骂着他们都是白眼狼。骂累了之后,又转头看向一直站在门边不动弹,可已经快要哭昏厥过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