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在醉仙楼时曾与在下说,能不能不因为家族意愿,不考虑家业发展,只因自己的爱慕,而去挑选终生伴侣……我觉得不管以后活的顺心还是糟乱,都是一种活法,谁都没有办法去预测自己的选择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来,所以,既然已如此,我为何不选择我所想要的那条路呢?”
盛炽觉得面上越来越热,口干舌燥,许是这烤房里的温度较高,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已有一层薄汗,而双眼在这烤房里四下打量,唯独不敢看向对面的宋定之。
“我不想与陈家来比聘礼的轻重,我只想让小姐知道,只要是小姐所愿,我都会为小姐达成!”
对面的宋定之仍然一字一句的表着白,而盛炽尽管没有看向他,却也是知道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在望着自己,于是怀如小鹿撞般坐立不安着。
盛炽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正视宋定之,缓道:“愿意……为我死?”
宋定之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可是双眼却灼灼发亮,盛炽从宋定之的眼中看到的,是不掺杂一丝假意的真诚,他宋定之虽是一介商人,可是却不失为一个秉直之人,沈远之也是这样的,虽然商场中不乏尔虞我诈,可是沈远之从来都秉持着诚信为人的原则,所以事业才越做越顺,盛炽接触宋定之虽然没有沈远之的多,却就是坚信,宋定之就是那样一种人。
在向宋定之提出这样的问题后,盛炽便又觉得自己言过了,于是微敛着下巴,将视线移了开来,落在宋定之搁在他膝上的手来,他的手指修长,微蜷着放在膝上。
“我的命是小姐救的,在下愿意为小姐不惜一切,乃至性命!”
盛炽有种想要捂住心口的冲动,觉得自己脸肯定红的快滴出血来了,对面这男人说话太要命了,她来这里不是要来和他谈恋爱的啊,她是有正事的啊,做了正事她是要走人的啊,他这样让她怎么做啊?
可是,不嫁宋定之,就会嫁陈三少爷了,与其让陈三少爷一再毁了自己心中陈果的形象,不如嫁宋定之,这样一来方便实现自己的任务,只是……
只是,就怕辜负了有情人!
没事,拿命来抵!盛炽如此一想,觉得又被自己宽慰了,于是再次看向宋定之,启唇道:“我答应你,可是,你还是得过宋家这关与我父亲那关。”
盛炽如此一说,便听得身后的婢女嫣红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来,转头一看,嫣红一脸的喜不自胜,双眼都盛满了喜气,咬着唇在不让自己发出笑声来,盛炽到是没想到,自己的松口竟能让自家婢女如此开怀。
再转面看向宋定之时,宋定之微垂着眼睑,看不出眼中神色,不过他原本搁在膝盖上的手,已紧紧的攥成了拳,些许露出了他的心态来。
“小姐放心,定之必定不负小姐一番情意!”宋定之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答复道,只是盛炽觉得这答复真是哪跟哪啊!
晚上因要送盛炽回府,几人匆匆吃过晚饭,便由宋定之骑着马亲自护送着盛炽回去,到了晚时,风又凛冽了起来,气温似乎又降了些,盛炽坐车马车中尚觉得牙关冷的发抖,更是无法想象外面骑马的宋定之会有多冷,听着外面因马儿打滑队伍停了好几次,盛炽几次想叫宋定之一同乘车,却又欲言又止,一旁的嫣红也咬着唇,一副极想怂恿主子的模样。
行至近城时,路面因为坑洼较多,马车陷入了坑中,宋定之与宋家仆人一块儿将马车往坑外推了推,都未能将车推出,于是宋定之在马车外请盛炽主仆二人先下得车来。
盛炽掀了帘子,借着马车上的灯光,看着车下的宋定之立在下方,向自己伸出了手来。盛炽将手递给宋定之,触手的冰凉让盛炽心中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便将手紧了紧,宋定之感觉到手上一紧,眼睛对上盛炽的目光,不由地便更显墨意重重。
盛炽与婢女立在一旁,看着宋定之与宋家仆人一道将马车推出了泥洼,忽尔觉得,其实宋定之在自己面前毫不摆架子的模样,有一点吸引到自己啊!
盛炽回去之后第二天,便向盛老爷详细的述说了自己在载墨园里的所见所闻,一些与自家制作手段不同的地方,她还会将一些原理解说一下,盛有德听见后,沉默了良久,直到盛炽的一句话,才将他从自己的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盛炽说:“爹,我应了宋定之的求亲!”
盛有德一听,本来最直接的反应是想要发怒,这没有父母之命的私相授受,那是极为不孝的,可是,对象是宋定之啊,是自己原本一心想要攀上的宋定之啊,是自己几次三番将女儿推过去的宋定之啊,是心意拳拳求娶自己女儿的宋定之啊,最重要的是,他是宋家的接班人宋定之啊!
他能想到改良纸浆胶剂,他能想出半自动滤纸工艺,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担当,所以自己女儿说,宋家有宋定之在,自己想要夺回均输权,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可是……
跟宋家结亲,那就是与陈家撕破脸啊,自己之前与陈家的合谋,就算是前功尽弃了啊!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是个商人,商人就是要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出路,与最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人结盟,与陈家结盟或许可以跟宋家并驾齐驱,可是却难免最终会遭了陈家的吞并,与他人做了嫁衣裳。而与宋家结盟,自己好歹是找了一棵大树好乘凉,超过陈家那是指日可待的了。
况且,宋家的聘礼,应该不至于要比陈家的薄啊!
盛炽看着父亲一脸算计的模样,低眉顺眼的抿着自己的茶,庆幸着自己虽然对盛有德说了大部分事实,却隐瞒了宋定之所说的,宋定有意与王爷结亲的意向,盛老爹虽然想着可以挤兑掉陈家,却肯定是未料到如果应了宋家,便已经得罪了王爷……
而盛炽也没想到,就是一桩简单的婚事,进行起来也是相当的复杂,宋定之将哭的天昏地暗的表妹送回了舅舅家,母亲又因此病倒在床,父亲听说他要将部分均输权分给盛家用作求娶盛家女儿的聘礼时,也是差点要气绝,于是指着儿子鼻子道:“我暂且不与你说娶盛有德家的女儿是好是坏,我先跟你说说这均输权的问题,你道是皇家的均输是那么容易让与他人的吗?我们供应的对象是谁?那是天家啊!天家是什么?他们用着东西觉得好就相安无事,一旦觉得用的东西不如从前,说不定哪天就安个欺君之罪降下来,那便是满门的祸事啊!盛家已经不如从前,所造出来的纸张完全比不上我们的种类与品质,你就算让与这份荣耀,他家未必就撑得起来啊!到时候祸害的却是我们家啊!”
宋定之听着父亲气急败坏的教训,等父亲说到一个阶段,口干舌燥饮茶时,才谦恭而道:“父亲,今年我们送进宫里的那批纸,并非孩儿所创,其实是盛家大小姐提供的技艺。”
宋父一顿,双眼从茶杯上方瞅着自家儿子,自家儿子的说法让他很是诧异,他一直以为今年送进宫中便遭到哄抢的那批软纸是自家儿子的又一创新,而他也一直以为,除了自家儿子外,没有什么人能想出那么多那么好的点子来,近年传承宋家产业的担子越来越多的放到了宋定之身上,就是因为这个儿子在这份产业上的用心与创造力,是好几辈人中都难以找出的人才,平时宋定之想要如何当家,他都纵容着,因为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十分有分寸的、聪明的、一心为着宋家的,上次他要以净宣秘技为聘去求娶盛家女儿,他也只当作儿子是为了报人家的救命之恩,而听说盛家大小姐拒绝了后,他也是松了口气,便继续谋划着要为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寻门好亲事,也觉得只有王候将相之女才能匹配儿子的出色,可是却没想到,儿子居然带着盛家小姐进了载墨园,现在更是一门心思的非卿不娶了,不但气坏了自家夫人,自己也快要被气死了。
但是,如果儿子看中的只是盛家女儿的才华的话,那说明儿子还是一心为着家业的,不过在他看来,他还是觉得娶郡主更配得上定之,也对家业发展更为有利。
宋定之见父亲因自己的一句话沉思半晌,便又道:“因为第一批软纸的上供引起了供不应求的效果,现在宫里又在急催第二批软纸了,而且需求量要比第一批翻上一番,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就算少了皇亲对宋家的保护,宫里也离不开宋家的均输了,而这一切都是盛家带给我们的,现在正值隆冬,我们在短时内要扩大产量,将是有一定困难,与盛家结盟不失为好的途径。”
宋父觉得儿子说的虽然有一定道理,心中却始终对盛家是嫌弃的,认为盛家高攀了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