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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阳回到自己的营中,感觉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比昨天似乎还重了。他觉得应该是沾了污泥、浸了冷水的原因,也没有在意,匆匆整军而行。
胡阳的部队多是伤员和辎重,行动比较缓慢。胡阳吩咐辎重上驮后先行。由于桥面不大,通过也比较缓慢。这两三千人大约花了一个时辰才完全过桥。 王龁要承担护卫中军的任务,只是在中军过了河之后,才安排过河。过河之后,各建制自行整队,由公子缯、兵曹等引领,直往几而去。 司马靳按计划,从邻近的邑中找到一户船夫,曾经帮人运过货到邯郸。据他说,从洹水顺流而下,约半日可至黄河。再从黄河顺流而下,半日而至漳水,再一日而至邯郸郊外;若走滏水直入邯郸城下,则还要再走一天。但一路顺水,倒也好走。胡阳让陈四领着五名秦卒坐船走一走这条路。陈四带人出发了。 司马靳让人在周围找去过秦地的商贾,但却一直找不到。胡阳让他们换种方式,问问盐都从哪儿进货?这些商贾从来没有到过盐池,也不知道安邑应该怎么走:他们进盐都是从朝歌进货。从这里南下的路径,大家都知道的大道是宁新中-荡阴-朝歌,然后进入南阳,这大体上是魏国的地盘。在它旁边还有一条旁路:房陵-中牟,这是赵国的势力范围。问问这周围最近的黄河渡口,大家倒也众口一词:几城!不过宁新中的人都不怎么走黄河,对他们来说,淇水更为重要,从黄河而来的货物,沿淇水而北,比较方便。问他们到淇水的道路,原来就是通往朝歌或中牟的路。 零碎的反馈几乎指向惟一的道路:几邑。那里是黄河渡口,只有通过它渡到黄河对岸才有希望。想南下走大道,就算过了安阳,荡阴、朝歌、房陵、中牟都是难啃的骨头。这里的人,除了公子缯一行,别人都不知道几邑是什么样。 午后,胡阳接到王龁的通报:王龁前锋已经抵达几邑附近。几邑见为赵邑,形势不稳,让后军迅速跟上。胡阳和司马靳不敢耽搁,立即拔营,由军使带路,迅速向几邑转移。 从宁新中东往黄河一线,地势低洼,加之河流纵横,不断泛溢,这片土地多为湿地,少有人烟。但在淇水和黄河之间,却有几片山地,为太行余脉;这几片山地周围,地势相对较高,比较干燥,又临近水源,是安居的好地方,故有人居住。最西北的一片山地最高、最大,就是几邑。这里南北两山相距不到十里,南山最高,传说商相比干为纣王所迫,曾逃往这里,这座山被称为相山。 几邑原为魏邑,几年前被赵夺取,赵国在这里的防御还没有完全建立,王龁命全军精锐为前锋,由兵曹率领,快速突进,只半天就走了五十多里,越过荡水,进入丘陵山地。这里地势较高,有大片森林,可以隐蔽。故兵曹让先屯兵于此,带人前往侦察。而这时,王龁的后部也已经走到荡阴城东,荡水岸边,距前锋十余里。 就在胡阳他们拔营的同时,兵曹他们已经完成了作战部署:沿北面的森林隐蔽前进,突然出现在敌军面前。敌军甚至来不及聚拢部队就被秦军打散。兵曹按事先的计划,兵分两路,一路抢占城池,一路抢占渡口,夺取船只。 本来这里就只有不到一千士卒,除军官是从赵国委派外,都是本地人,各人往家中一藏,也就不再是什么赵军了。秦军急于抢占战略要点,也乐得无人抵抗,至于说斩获首级的事,反正也没多少人头可斩,而占领一座城邑,是集体记功的。 兵曹所领的秦军大约有两三千人,在这样大的城邑中只够维持治安。兵曹立即报告了王龁,王龁驱军大进,于日晡时安全抵达黄河一线,立即向下游邯郸方向放出警戒。然后派出军使,催促胡阳和司马靳赶快赶到,警戒陆上的要点。 胡阳还未到,陈四倒先到了。王龁放在河上的巡哨截获了从下游上来的一条船,自称是陈国商人。结果上船一搜查,两边都发现对方其实是秦人,才知道是一家人闹了误会。问起来,说是胡阳的亲营。巡哨就把他们带到王龁的大帐来。王龁自然认得陈四,不禁大喜。问起来由。原来陈四等人从洹水顺流而下,到入河口时,发现河口已经被赵军控制,河底打下暗桩,只留一条水道,两边有士卒盘查。陈四感觉要是驾船回去,反而露馅,索性把兵器都藏在舱内,各人脱下长袍,作短打扮。陈四操一口陈音,自称是陈国商人,就这么混出了洹水,进入黄河。 进入黄河后,陈四让船夫改往上游:那里才是陈国所在,也是陈四打算观察的道路。船夫摇着橹,驾船溯黄河而上,陈四见两岸芳草萋萋,却人烟不多。问起时,船夫道:“此处皆泽,人难居也。”陈四才略略领悟到为何黄河上要有渡口:这不仅仅关系到渡口的基础设施建设,更为重要的是,它的两岸都得与大道相通连!在一片沼泽地里,无论如何也开辟不出渡口来。而陈四万没想到,他所见的第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就是几邑。它刚刚被秦军攻占。
陈四的话让王龁稍稍安心:赵军继续溯黄河而上,来袭几邑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沿途百里都没有可以上岸的地方。看来只要守着陆上要道,几邑可保无恙。 陈四让船夫在军中歇息一宿,给了他钱,让他第二天回家。兵曹比较通谋略,他仔细地审问了抓获的赵军军官,又到邑中走访了商贾和老人。终于知道一个他以前完全不知道的情况:黄河在这里是两条河道,而河对岸的黎城才是比较大的通商港口,从那里可以直通卫都濮阳! 兵曹从咸阳到邯郸走的是陆路,从洛阳过河后,沿太行大道北上,就是邯郸。沿途经过的都是大都邑,从来没有走过小路,也不知道有什么小路可以通往洛阳。想到两万人,带着辎重、伤员,如果从小道而行,会十分艰苦的;而走大道,兵曹知道,靠这两万人,不可能打通道路,特别是背后还有赵国的追兵随时可能赶来。 兵曹让王龁派一队士卒过河查看地势。王龁觉得,没有比陈四更适合了。就找了一名当地的乡导带路,带了一二十人,只执棍棒,用两条船过了河,直往黎城而来。乡导告诉陈四他们,这条路比较近,只有二十来里,但要穿过一条沼泽,一定要跟紧,否则有可能陷入泥沼中,谁也救不了。 陈四问他,如果要走大道,应该怎么走?乡导回答道,先坐船往上游二十里,上岸后再步行十几二十里,虽然绕了远,但比较安全、通畅,一般商人运货都走大道,只有临时去黎城采购或访亲友才走小道。 走出五六里,陈四就看到了人烟。一处小邑炊烟袅袅,一片祥和,好像河对岸的战斗对几里之外的这边没有任何影响。越往前走,人烟越稠密。走出十里,就可以看见远处为大群聚邑所围绕的黎城。 陈四给了乡导钱,让他回去。自己带着众人往邑边而去。来到邑边一座房舍旁,陈四让众人等待,自己亲自上前,隔着篱笆,陈四问道:“敢问主家,贵乡逆旅何处?”一名壮年走过来,道:“客家欲寻逆旅,犹需前行三五里,敝乡小邑,并无逆旅!”
陈四作揖道谢,复问道:“若欲过河往濮阳,当寻何处?”
那名壮年道:“各处逆旅自有商道通濮阳,客家但咨之!”
陈四作别。引着众人复前行三五里,果然找到一处小小的逆旅。这里天色已经渐晚。陈四上门道:“廿人住,主家其便否?”
逆旅主人迎出来,道:“敝舍但得厢房,并无院落,惟日十文,晚餐自便,灶火任用。”
陈四道:“吾旦日欲往濮阳,主人其便乎?”
逆旅主人道:“是则何难!客家但住,舟车皆由庶等代佣,少时回禀尊客,尊客但得其价,一丝心勿用!”
陈四道:“其价几何?”
逆旅主人道:“千钱为客佣二舟,何如?”
陈四道:“容与朋侪议之!”
就退了出来。带着众人沿原路返回。逆旅主人叫道:“彼处别无逆旅,若寻者,但往东行!”
陈四向他拱拱手,不答而去。
回来的路上,陈四默记乡导所行之处,转弯抹角,一丝不差。一时来到岸边。天色已黑。黄河上狂风大作,浊浪排空,与昼间景象大不相同。船夫见众人归来,埋怨道:“河不夜渡,客家奈何归之晚也!”陈四道:“贪看城景,故宴矣!”
船夫道:“风急浪高,孰敢渡之!”
陈四已经打探得确切消息,正要回营报告,见被阻河边,焦急万分,道:“价什,愿渡一人!”
船夫道:“性命关天,焉敢侥幸!”
陈四道:“一金!但渡一人!”
船夫咽了咽唾沫,两人商量了一下,岁数较大的船工道:“客家既急,庶等敢以性命相搏!愿客勿回价!”
陈四解给他一支节符,道:“旦日至营门取值!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