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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一力承担,派出梁尉公子和张辄领城外二校前往前军,以迎秦军。这件事在众将中间引起巨大反响:信陵君虽是魏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绝非庸懦之辈,举手投足都有大家气派;而又恭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从来没有仗势压人;毅然决然派出城防主力出战,自己只留一营武卒,胆色出众。
正中一伙自然是为地位崇高的人准备,由信陵君的门客们亲自掌炊,各将自动地由一两名地位最高的门客打杂;各军参会的正式将领留在帐中,与信陵君酬答,大约有十来人。现在的后军是信陵君临时组建的,后军将托病,原后军都编入前军,武卒左偏成了前军左偏,连偏裨也过去了;右偏裨虽然留在后军,但手下的民军也都编入前军,自己对信陵君整编过民军,也插不上手,地位尴尬。这些变动,都是在芒卯离开前,与晋鄙等共同商议的:信陵君毫无作战经验,但尊贵无比,指挥万人以上的军队纯属糟蹋,又不能不认真加以保护,所以后军人数少,民军不过一偏,武卒不过一校,皆极为精锐。不过在宴席上,后军人数却不少:右偏裨、三个营司,还要加上梁尉公子,共五人,比各军通常只带两偏裨,最多加上一校尉,阵容还要豪华。对于营司级的官员参与最高军事会议,大家也似乎都能理解:将军的亲军嘛,自然身份要高上一级。 可能受了信陵君的影响,会后的宴席上,众人都是一团和气。食品并不丰富,只不过是粟粥加上盐梅,帐内诸将,每人可以领到一片菜蔬。能均平分配食物的魏公子高大才小用,亲自分粥;能使家族和睦的梁公子不谷,依旧担任傧相。信陵君只盛了一碗粥,小口慢啜,主要与众将交谈;帐中诸将大都注意礼仪,礼成之后即不再食;只有前军将不管不顾的,大口喝完后,不断续添,可能连喝了四五碗,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中伙的门客都地位崇高,来自各家,相互间以礼相待,喝粥也是点到为止,以亲近感情为主。其余伙中则都是熟人,就不再这么斯文,几乎每伙都吃得盆干碗净。吃饱后,大家还纷纷到城墙根底下方便,一时,粟香和屎尿味参杂着,飘荡在小城上空,久久不散。期间,信陵君很贴心地关照仲岳先生,送两碗粥进府给小奴母子。仲岳先生就把中伙没吃完的粥盛了一大盆送进府去。不了解内情的人感觉这应该就是给将军妾室的,也认为天经地义…… 宴席已毕,晋鄙带着张辄、梁尉公子和三司出发到前军,勘探地形,决定布阵事宜,自然和前军将走一路。中军将和后军右偏告辞后,各自回营。这时天气已晚,又没有月亮,各营都点起篝火。但城内广场上,则火都灭尽,还特意浇上尿,以防死灰复燃。宴后的收拾,都由信陵君门客们完成。 信陵君送走诸将和须贾大夫,对仲岳先生道:“吕氏昆仲在否?”仲岳先生思索片刻,就把信陵君准确带到吕氏兄弟面前。由于广场上都是人,尉府门前的大帐也正被拆除,信陵君和兄弟二人转到城墙下交谈。 吕伯似乎知道信陵君要问什么,道:“臣等奉张先生命随从伯阶至乡里,其户宅于里外,四面无室。宅中只女妇及一子,其妇腹高乳大,堪堪待产。伯阶甚幸之,乃引荐吾二人,妇皆呼为‘兄’,而呼伯阶为‘父’。伯阶乃命其备餐,而自汲水。吾兄弟助之炊,见厨下粟满,多有盐梅之属,惟少米,盖其力弱也。妇自为炊,令吾二人碾粟。妇治食颇严整,且不悭,盐梅具足,人得尽饱。”
信陵君问道:“各食多少?”
吕伯道:“妇殷勤劝进,各四三碗方止。”
信陵君问道:“妇亦等乎?”
吕伯想了想道:“亦得三碗。”
仲岳先生接口问道:“先生至时,妇人诧否?”
吕伯与吕仲对望了一下,回道:“未见其诧也。”
仲岳先生又问道:“倚门而待否?”
吕伯又与吕仲对望一眼,回道:“亦未见也。”
仲岳先生问道:“汝等何归?”
吕伯道:“伯阶与妇入正室,臣等二人宿于厢房内……” 仲岳马上敏感地问道:“此宅孤处里外,亦有厢房乎?”
吕伯似乎也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立即详细答道:“微先生之言,吾等尚无知也。其宅虽独居里外,坐落方正,三面起台,虽荆篱其外,而内轩亮,东圊西厨,条理分明。”
仲岳先生点头,随道:“夜来若何?”
吕伯道:“夜来惟闻嘻笑之声,它则未见。”
仲岳先生道:“夜来入圊,或有所见?”
吕伯道:“是夜星月皆无,但溺于篱外而已。”
仲岳先生扬了扬眉,问道:“见妇入圊否?”
二人同时答道:“然也!”
随后吕伯出言道:“时入夜未深,闻妇出室,吾等于牖中窥视,见伯阶执火,引妇至圊。妇入圊,伯阶秉火而待;已而妇出而伯阶入,二人同归。”
仲岳先生道:“其妇亦郑卫之音乎?”
二人齐道:“然也。”
仲岳先生道:“但日若何?”
吕伯道:“吾等鸡鸣即起,而伯阶犹眠。其后妇出,招吾二人复与碾粟,自于厨下炊,言貌甚和。其间问起战事,吾等但择众所知者答之。惟伯阶已知臣事于君上,不能讳也。”
仲岳先生道:“可言及与伯阶相见事?”
吕伯道:“但言其事,其必泫然。惟知相见于草莽,虽有生育,不得归家。”
仲岳先生道:“是亦有之,未足怪也。”
吕伯复道:“伯阶食时方出,食毕即归……” 仲岳先生诧异道:“未留钱财之物?”
吕伯道:“是则未见……或与室内……亦未可知。”
仲岳先生道:“出之奈何?”
吕伯道:“吾三人既出,妇止于庭。然吾旋为巡哨喝退。虽再三言华阳城中客商,因无信符,皆不得通。乃返于妇宅。妇知其事,乃与伯阶入于室中,竟日不出。吾二人枯坐庭中,百无聊赖,但碾粟而已。”
仲岳先生道:“竟日不出?”
吕伯道:“然也。偶有屙溺乃出,出则妇随。虽言貌和悦,而实不得交言。但言‘勿虑’而已。夜来,妇复炊饮食毕,又归于室。明日亦如之,伯阶竟日少出,吾二人但碾粟以消昼。日昳而唐叔至,乃拔出吾等。……伯阶之行有疑乎?”
仲岳先生道:“丈夫入内室,而竟日不出,不亦乖乎!唐叔之至奈何?”
吕伯回忆道:“唐叔之至也,吾二人正碾粟。时值战时,乡里清静,忽有人至,甚醒目。至则知其为唐叔也。遂呼出伯阶。妇留晚餐,唐叔不允。于途因有节符,乃得脱出。”
仲岳先生道:“妇识唐叔否?”
吕伯道:“似不识,伯阶引见之,方见礼。”
仲岳先生复问道:“闻宅中复有一童。汝之至也,而其何处?”
吕伯道:“多见其牵衣附母后,食则退于厨下,眠则与母同室。”
仲岳先生道:“其柴若何?”
吕伯道:“未见拾也。”
仲岳先生道:“伯阶入内室,与母子同室乎?”
吕伯道:“然也。”
仲岳先生道:“舐犊之爱,一至于此也!童子年几何?”
吕伯道:“观其相貌,约三五龄。”
仲岳先生道:“汝等与庭中碾粟,乡里曾无他人出入?”
吕伯道:“妇宅孤悬于外,乡里街巷难得尽见。惟其所见,无出入也。”
仲岳先生道:“伯之言详矣,仲其有他?”
吕仲道:“臣所见但与兄同。惟以吾观之,伯阶与其子难有舐犊之情也。”
仲岳先生道:“何以见之?”
吕仲道:“先时华阳粮队之发也,伯阶亦往其宅而居之,至今不过数日。而小儿见之不似见父,多有畏缩,其母衣而居其后,吾等与之食,虽欣乐而不接。伯阶遇之亦无亲近。”
仲岳先生猛然道:“伯言,妇呼汝等为兄,呼伯阶为父?是其言也,是其言也。其妇若何?”
吕伯道:“其妇年若廿许,甚精瘦。虽怀六甲,而行动如常。言貌和顺,应答有节,非寻常农家之比也。”
仲岳先生笑了,问道:“先生见可疑乎?”
吕伯道:“微先生之问,吾等焉知。反顾其前,其疑甚多。其妇果伯阶外室乎?其子果伯阶亲出乎?其妇何倚而生,何得而孕?伯阶奈何诣其门?何为而竟日不出?……其疑甚多。微先生之问,吾等焉知!”
仲岳先生道:“先时粮队之出也,伯阶亦往其外室耶?”
吕伯道:“然也。伯阶托于吾二人,令往言于其妇,必也随队押车。实不随队,欲访其外室也。后吾队归,而其中道而入。此他人皆不知也。”
仲岳先生对天自语道:“二女也,皆居里外,皆育一子,一居宅轩亮,一居宅晦暗,一再怀六甲,一卖笑取食。何也皆出华阳左右?外室?外室者何人?”
其他人听了,都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