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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鄙向信陵君介绍了自己未来一个月的策略:既然和议将成,我军的任务就是相持一个月,那我们就老老实实地相持一个月,不要做其他打算。摆出一副紧守的态势,一方面警告秦人不要来攻,另一方面也是暗示秦人,我不会出来打你。
晋鄙提出,相持一月其实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一个月之后怎么办!一个月以后军队要解散,那现在就该为解散军队做准备,包括所需的简牍文书。信陵君也不懂解散军队都需要做些什么,只得都听晋鄙的。晋鄙说,如果现在不准备文书,到时候肯定来不及;但现在就准备文书,一但传出去,叫士兵们怎么还有心思打仗? 所以晋鄙建议信陵君道:“愿公子于华阳城中密设一处,如先生中能书者,文书简册以备。”信陵君道:“谨喏!简牍、笔墨及文书等……” 晋鄙道:“魏国简牍公子可于魏相处支领到军。惟其笔墨,皆由文吏随身……” 信陵君爽快道:“墨敝宅颇有存者,或黑或丹,皆有所备。笔……或只十余管。”
晋鄙道:“亦请魏相备办,不及者公子其助之!文书……芒公子或知之。若有疑者,可咨之箫先生。”
信陵君似乎对自己有了事干十分高兴,连着提出了好几个地点,三人讨论后,定在北门外的白氏车行。 然后讨论文书内容,由于事在不定,决定这次统一的书写只书相对固定的内容,不固定的内容空出位置,留待以后书写。大至算了算,大梁不可能发出十万片简牍,就是有,也运不到军中,动静太大又失去了保密的意义。最后决定写一千片官方正式简牍,其余人名用帛另书,作为附件附上,这样大致能保证每百人有片正式文书。 在热烈的讨论中,三人结束了晚餐,信陵君兴冲冲地带着门客回城。进城后,信陵君找到仲岳先生,把晋鄙的计划以及三人讨论的实施细节都说了一遍。仲岳先生很认真地听着,然后道:“容臣思之。”
信陵君道:“大夫今夜即书策入国,若无他变,魏简一二日便至……” 仲岳先生道:“与君俱至华阳者,多经武之士,少文墨之人。或当别召他人入城?文字几何?需几人书写?均需一一详明。复又需详勘白氏车行,以定其处,以设其卫……凡此种种,均需筹备妥切,方可无碍。张先生重病难支,军中之事……” 信陵君赶紧揖礼道:“先生辛劳。然兹事甚巨,不得不劳动先生。”
仲岳先生道:“少时,臣与曹先生同往白氏车行,详观其状,再行定计。文书之事……先让魏喆计算周全,芒公子助之。”
信陵君行礼道:“甚劳先生,于心不安!”
仲岳立即辞去。信陵君又去探视了张辄。张辄白天吃了药粥,发过汗,发热一度退去,晚上又发起热来,而且伴有一阵阵寒战。信陵君跑到堂上,亲自把魏公子家送的新衾抱来,给张辄盖上发汗。张辄说了些愧疚的话,信陵君说了些安慰的话,仲岳先生的弟子送来药,看着张辄喝下。各自离开。
晚上睡觉时,信陵君觉得自己有些冷,但没有在意。这些天,刚入睡时总是有些冷的,等到困极了,也就睡着了,睡着了,也就不冷了。 这样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狂风大作。忽然一阵大风将房门吹开,睡在门边的小奴和盖聂都被惊醒。信陵君也起来。三人一起用力,才把门合上,栓上门栓,勉强可以关上门。但狂风依然固执地将门吹开一条缝,寒气无情地冲了进来。然后就听到仲岳先生的叫声“灭火!”“火星!”
“浇尿,快浇尿!”
一阵忙活过后,仲岳先生又跑到东阁门前,叫道:“君上安否?”
这时屋里铺在地上当褥子的秸草已经被吹得漫天飞舞,三人躲在一个稍微避风点的墙角瑟瑟发抖。听到仲岳先生问话,信陵君只得顶着风走到门前,大声道:“承先生忧心,孤无恙!”
仲岳先生走了。
秸草被吹散了,衾被还在,信陵君抄起这条衾被,来到墙角,三个人挤在一起,拥着这条薄薄的衾被,相互依偎坐着,直到天明。 在大风中,连聚军的鼓声都显得十分尖厉。信陵君掀开衾被,活动活动已经发僵的肢体,站起来。但他一站起来,就感到眼必黑,腿发软,浑身无力,又跌坐到地上。小奴和盖聂都惊叫起来。信陵君虽然无力地坐着,但却十分严厉地制止了他们的叫声:“悄声!”他试着翻身跪爬,再跪直,然后站起,稍稍好一点,能勉强站住。站住定一定神,信陵君就向门口走去。
风还是剧烈地吹打着门,门栓发出咯吱吱的响声。信陵君想拔下门栓,竟然没有成功。小奴和盖聂一起上来帮忙,才把门栓拔下来。一阵大风把门呼地吹开,室内的一切都被无情地搅动。 信陵君走出门外,任狂风吹打在身上,又拳紧握,努力寻找着身体中的力量,竭力支撑自己不要倒下。但全身发软,头发晕,眼发花,胃里隐隐欲吐。他只好稍微后退一步,把身体靠在门边,小奴和盖聂担心地围在他的身边。 仲岳先生看到这边的情况,赶紧跑过来,在阶下行礼道:“君上无恙乎?”信陵君挣扎地想站直了回答,但却无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仲岳先生情知不妙,赶紧上台阶。信陵君虚弱地道:“先生勿要声张!”
仲岳先生上来看了看,发现信陵君面色苍白,额上虚汗,悄声道:“且坐下!”
信陵君依言坐下。仲岳先生招呼小奴和盖聂回屋,自己也坐下,远远看去好像两人在商量什么。仲岳拉住信陵君的手,前后摸了摸,又号了号脉,道:“内有劳倦,外感风寒,稍息便好。”
转身离开,回房中命一名弟子找些姜枣煎水,其他弟子出城去挖些葛根。
风太大,火很难点着。仲岳先生和弟子一直转到大堂后面阶下,借着大堂挡住大风,才把火升起来。 姜枣汤煎开了,仲岳先生倾出一碗,捧到前面,让信陵君先喝下。信陵君热热地喝了一碗,身上暖和起来,精神好了些。许多门客也发现了信陵君这边有异,过来打探,都被信陵君叮嘱不得声张,让门客们正常出府列阵。 随着三通鼓响,信陵君勉强走到门前,自己留在门内,只让仲岳先生出门,和梁尉公子一起完成每天的例行点名。三司分别过来报告了部队集结情况,仲岳先生一一回勉。然后三司和梁尉公子一起前往中军参加例会。仲岳先生赶紧回来,发现信陵君已经要迈不开步了。 随着天色渐亮,风也渐渐息了。仲岳先生和一众门客把信陵君扶到东阁门前,坐在门边休息。门客们围在信陵君身边,仲岳先生道:“君上无他,但军务劳累,夜来复感风寒。并无大碍。稍加将养即瘥。”信陵君也一一抚慰,把门客们都打发走了。
被派去挖葛根的弟子回来了。仲岳先生赶紧过去,指导弟子们清洗、捣汁,再让弟子煎姜枣汤。有姜枣汤中掺入葛根汁,再端给信陵君喝下。 趁着风小的功夫,小奴已经把室内的秸草收拾到一起,铺在那个避风的角落里。喝完药,仲岳先生让信陵君进屋去再睡一觉。信陵君挣扎着不肯,要等三司他们回来,报告了今天的工作再说。仲岳先生也不勉强,让他独自在东阁门前静坐。自己张罗着门客们准备早餐,还去张辄屋里探望了一下,张辄听说信陵君也病了,硬挣扎起来,过来探望。两人相互劝慰了一番。 盖聂见信陵君似乎无事了,就到阶下练功。两个男人都好这个,一时忘了疾病,全神注视盖聂的训练。这一看,两人不由得对盖聂生出敬佩之心。盖聂的练功方法既有道听途说的,也有自己观察的,还有这位先生、那位先生东一句西一嘴教的,而盖聂竟然能够把它们连串起来,初步形成了训练体系,一步步地练。信陵君来了兴致,站起来就想下场,但一站起立即头晕眼花,只得又坐下。张辄睡了一整天,虽然发热,但精神还好,颇有兴致地下场,跟着盖聂练习。但不一会儿就累了,只得回到门前当观众。看了一回儿,张辄道:“君上有剑尚在臣所,盍赐予之,以壮其行!”信陵君道:“剑者,君子之器,彼小儿焉得与焉。姑俟之异日。”
张辄想想也对,道:“匹夫怀璧,是祸非福。小儿持剑亦类之。此剑于臣处无益,请献君上。”
信陵君道:“可!吾剑赠予曾兄,至今出入无剑。汝归大梁,曾不为吾求一剑归……”两人笑笑,张辄要去取剑,信陵君道:“奈何其亟也!”
张辄道:“劳动筋骨,颇觉病瘥。此时闲静,且往取之。亟则不及也。”
就在张辄回屋的这功夫,三司开完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