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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张禄的开导,郑安平决心为建功立业拼尽全力。为表示自己的诚意,他把第一年的全部薪资六金都交给张禄处理,以期让每一钱都发挥出最大功用。
张禄却把包裹一包,扔到一边,道:“汝其访里长,以安其心。”郑安平还想再问,张禄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理他。郑安平只得出来,怀里揣着张禄给的两片金叶,往里长家来。 果然,奉上金叶后,里长脸上的表情已经夸张到难以形容。再三向郑安平表示感谢后,他对郑安平道:“里东五旺儿,年十五,正当书社,惟无田,才廿亩。闻公子辟土于管,敢书于公子之社,致亩于管,可乎?”
郑安平道:“五旺之籍在东鸿里,焉得书于管?”
里长道:“是故需公子相助也。公子以上士为令,律复一家。五旺初丁,独立门户,公子复之,乃得一用也。”
郑安平道:“管邑之田,皆荒原也,拓荒垦土,创力为艰。五旺初丁,恐难任之。”
里长道:“其家五儿,皆成年矣。复有二女,长已嫁,次女将成。公子虽但复五旺,实复其家也。东里戊门,五儿成丁,其父尚壮,而能力田。其亩不过二百,但能糊口耳。若得公子管地百亩,其家必全力襄助。——公子既居高位,份田焉得自力:尽付于戊门,公子坐享其成,不亦乐乎!闻其次女虽初成,于女工亦巧手,于公子或有小补!——简言之,辟五旺一人,实辟戊门一门,但得其田,能不尽力,而令其荒废乎?公子之份田,亦必经心也。”
郑安平道:“吾身居乡里,常在行伍,与乡里少亲近。乡里有事,吾即当之。既里长为保,想五旺亦必忠厚实诚之辈,断不吾欺也。”
里长道:“他人或不敢言,五旺为人,最为实诚,少言寡语,能下死力。公子但观之,必无差池!”
郑安平道:“得便可携来观之!——复五旺,其心可愿?若心不服,恐有不便。”
里长道:“服侍公子,非比旁人。公子为人,乡里尽知,厚德之君子也。——实戊父相托,故敢言之。”
郑安平道:“何戊父相爱之厚也!”
里长道:“公子既允,吾即告之。或即拜门下,犹未可也!”
郑安平道:“姑卜之吉日,乃投拜可也。何以急耶?君上赐筑舍于管,或将远乡里……” 里长啧啧惋惜道:“公子何不筑舍于里中。邑里虽敝,犹有广原,得上士之宅基,亦可高尚矣!”
郑安平道:“管邑初创,曾无官司。筑舍于彼,实守土也。”
里长道:“公子居管令,不过一时也。稍久必迁。彼时再得高门,当居于敝邑。”
郑安平道:“承里长赐吉,承乡里相爱。吾或得意,其敢相忘!”
告辞出来,郑安平回到家中,向张禄报告了与里长会面的经过。张禄道:“五旺身精瘦,而力强壮,殆天也。其门皆力农,非豪杰也。但有小奸猾,无足为害。公子迁居管邑,老臣不能随,得一小子相随左右,亦得照应。”
郑安平说起里长承诺,复一人即复一门。张禄道:“乡里相助,亦或有之,勿作常念,未为不可。”
听到张禄也赞成自己佣五旺,郑安平才放下心来。又换了个话题:“筑舍于管旧都,先生必有所教。”
张禄取出两片金叶,道:“可结韩商,得好铁器,打造三柄农具。勿得缓也。”
郑安平接过金叶,藏于怀中,道:“吾为管令,能身力田乎?奈何以农具为?”
张禄嗤笑道:“管令?治中不过百户,盖里长也。岂有里长不力田亩者乎?劝农力田,身不亲劳,何以劝之?一年之外,乃至三年,必亲力南亩。慎勿怪吾言。”
郑安平猛然悟道:“先生之言是也。百户之邑,其令不过里长,焉得居于十里之外?必也深居里中,以为其长。”
张禄道:“汝能明此理,即当频频顾之,少归其家。为邑事而忘其家,力南亩而为劝农,久之,必为人所效、所敬、所从。”
郑安平道:“吾为管令,身耕管田,得勿为人所讥为假公自肥?”
张禄道:“非独汝也,五子皆当力田,不可缓也。邑中力农者,不过四五家,加汝五家,所过亦不过千亩,盖十之一也。所得入公帑,他人焉得讥之?”
郑安平道:“然则以何上计于君上?”
张禄道:“劝农力田,并充公帑,岂无辞而上计耶?”
然后唠叨道:“有铁耒、铁铫、铁锸,其功必多,其力必省,其获也必增!……份田之外,犹得百亩,一窖之不足,犹待一窖。”
郑安平道:“管邑百亩,乃充公帑,与私窖何干?”
张禄道:“管邑初建,何得公帑?各藏私窖,有事出之,无事备之。若无预备,必遭其乱。——是故于筑舍时,必设地窖。”
郑安平道:“先生其居于管,早晚请教!”
张禄道:“老臣老病,难与人见。勿扰管令矣!管令但休沐时,暂得一归,则幸甚。”
郑安平道:“首年衣食,乃当取用于此,归期必繁。先生其勿怪也。”
张禄道:“老臣残生,能助公子开疆拓土,亦幸矣。恨不能亲为也。”
郑安平道:“旦日有闲,当何为?”
张禄道:“汝之戟失之久矣,当重整之。”
郑安平道:“吾等分麻兄之兵甲,得一甲一兵。惟麻兄之兵,其器甚薄,恐难任用。熔铜重铸,所费亦多。奈何?”
张禄道:“所得抑矛耶,戈耶?”
郑安平道:“盖矛也。”
张禄道:“矛者,以轻便为用,轻薄无妨。惟戈者,必紧固也。虽然,矛未可以竹为柲,刺之难入,犹当择坚木为之。”
郑安平道:“先生言之轻易,所谓坚木,岂易为也?”
张禄道:“麻兄之柲,以何木为之?”
郑安平道:“是则未知也,其以麻束其外,不见其木。”
张禄道:“速往取之。或以钱补其实可也。”
张禄提醒了郑安平,他顾不上做饭,赶紧跑到梁西驿中。灵堂内已经空空荡荡,麻兄的长戟和短戟靠在一侧的梁边,为廊柱所遮掩,不加注意看不出来。郑安平扛了两支兵器跑回家时,粥已炊得。 郑安平把两支兵器交给张禄观看,自己去盛粥。张禄看了道:“虽非名木,工得其法,可以任之。……戈矛甚薄,其与柲何能?奈何制柲之工也,而冶兵之粗也?”
郑安平道:“制柲者木工,制兵者铜工,一工一粗,未为怪也。”
张禄仔细观察着兵器,道:“此柲原有兵,为人摘去,但余其柲。麻兄得之,服以己兵。故得此也。”
郑安平道:“先生何以知之?”
张禄有些不耐烦道:“有旧迹在此,焉得不知!”
郑安平凑过去看,果然在戈、矛之下,复有服兵的痕迹。只不过痕迹甚浅,如果不是张禄提醒,郑安平自认为看不出来。
张禄道:“能办此柲者,当亦士家。其柲奈何入麻兄之手?麻兄,其庶人也……”顺着柲往下看,忽然道:“麻兄曾被创否?”郑安平道:“未闻也。”
张禄道:“柲上有陈血,其时也,血流如注。虽经洗刷,加之污渍,实难辨也。……是柲非麻兄所有,乃得之一亡者。”
郑安平道:“盖亡者所赠也?”
张禄道:“非也。若亡者所赠,其兵何在?何需另铸而配之?其兵为人所取,但余柲也……此必野人之所为也。凡有大战,败者往往暴尸野外,若为乡里,但以礼葬之。而野人者,择其所能用之贮之,于其尸则浅埋之,常为兽类所啃食。其人也,取兵归之,但用其兵,而遗其柲。是必贾之矣。兵者可为铜,而柲工虽费,其价难直。故弃之。麻兄偶得之也。”
郑安平道:“宁有此乎?先生何知也?”
张禄道:“昔者,吾使于齐,于途残尸断骨,一望皆是。惟兵则仅余其柲,或全或残。咨之土人,乃获其知,故知之也。其有复下者,虽衣裳亦剥之。赤体暴露,不堪入目。”
郑安平拿过长戟,仔细观看,又站起来舞动两下,道:“先生洞见,此柲果非寻常。先生但观此手戟,可得说否?”
张禄拿过手戟,看了看,道:“柞木为柄,虽亦可观,盖寻常也。”
郑安平将两只兵器仔细看了看,果然相差甚远。手戟的柄并未以丝帛缠裹,在柄上也看不出二次装配的痕迹,应该是原装。 郑安平道:“先生何以知麻兄之柲良?”
张禄道:“甚矣其愚也!柲以麻裹之,非良木而何?岂有柞木复束以麻乎?”
郑安平道:“凡以丝帛束其外者,其内必良。”
张禄道:“非止此也。有柲曰积竹,以木为心,夹竹为辅,外缠细藤,裹以细丝,复以漆九制之,得为一体。其用也,坚而韧,长而轻,手握之滑而不脱,固而不涩,随心应手,实良材也。”
郑安平道:“是柲非积竹耶?”
张禄道:“虽以麻裹之,内仅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