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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在一片神光中结束。
一直阴沉的天气忽然转而放晴,大家的心情也似乎随着天气转晴。一天之内三次祭祀,这种密度的祭祀从来没有发生过。郭先生和张辄一直担心的捣乱,并没有发生。虽然有韩卒来搅局,但也很快就得到控制,几乎没有造成影响。总的来说,祭祀十分成功。 神兵没有再回城,他们在城外列队后,直接开进长城。运输三牲的三乘安车也在这时被拉出来。看到的人这才发现,每乘车上坐的都是女子。三名中官骑上马,押着车,随着神兵回大梁。城主府空了出来。 郭先生问孟鲰先生,送给中官们的车乘还做不做数?孟鲰先生道:“如何不送!以一乘而得中官之助,所得岂在少耶?”郭先生于是不再说话了。孟鲰先生看来经常与中官打交道,对其中的情况十分了解,那就交给孟先生去做好了。
在门客们的协助下,城主府迅速恢复了原有布置,可以住人了。信陵君让郑安平等也住进城主府,算是对他们地位的尊重。 在城门关闭之前,长城内一队辎车队出了城,运来了狩猎用的网罟。 明天将开始田狩。 信陵君没有为难那帮韩卒,问明华阳尉还是韩王孙,华阳相还是韩不申,信陵君让把兵器还给韩卒,告诉他们,管邑只是一群乡民在社祭,并无他故。韩卒也只得喏喏连声而退。 是夜,月光皎洁。被杀的三牲都被堆在城主府门外,要等请来屠户开剥,现在只能看着。 晚餐后,信陵君把城主和各家家长都请来,向他们介绍了明天狩猎意义:“夫狩者,守也,守其土也。故凡能战者,无论老弱妇孺,皆当争先,男儿犹当奋勇。”张辄向大家介绍了明天狩猎的流程:男人负责驱赶猎物,女人和儿童守在侧面,大声呐喊助威,并保证猎物向前逃窜,不会落到网的范围之外,从而为网罟所捕获。 郑安平等向大家介绍了管尉和左右伙,分配了各家的队伍,鼓励大家明天在伙长的带领下,奋勇猎杀动物,建功立业。 第二天,信陵君的门客开始安装网罟。两河中间的地域,天然地被废城分成两个部分,门客们把网就悬于城墙上。狩猎也就分两个阶段进行:上午主要清剿城东部分猎物,从东往西进发;下午则清剿城西的部分,从西往东追赶。 信陵君的门客们虽多,但他们并不参与狩猎,有的守在城中,有的守在河这边,当然,还有些悄悄地消失了…… 全城的人,十岁以上的和五十岁以下的,无论男女都被叫出来,过了桥,在河的尽东边列阵。信陵君和驭手夏侯先生、车右曹先生等三人牵着车过了桥,把车横在队列前面,三人站在车上,注视着大家排队。 队伍排好,粟兄请示了信陵君,一挥手戟。小四叫道:“第一家,上!”
于是十来个人冲了出来,其他人都大声呐喊起来。不多久就惊起一只兔子。小四大叫道:“分开两侧!分开两侧!”
这十来个人便向两边撤下去。
几乎在兔子出现的同时,夏侯先生轻抖缰绳,战车迅速冲出。弓弦响处,兔子翻身倒下。众人一片喝彩!那十人冲上去,把兔子捡起来,三几下给摔得死透了,把箭拔出来,交还信陵君。这一队跟在信陵君的车后,带着猎物得胜回来。 然后是第二家、第三家……一家家被派出去驱赶猎物,也还总能逐出一两只兔子什么的。信陵君便于此时冲杀出来,往往一箭射翻。 每家都驱赶完毕后,领着猎物归来后,粟兄将手戟一挥,犬兄和小四当即将左右两伙排列成一字,在粟兄的指挥下,上百人一齐冲出;不仅上百男子一齐冲出,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也在犬兄和小四的指挥下跟在后面呐喊着前进。这一下,整个草地中的野兽都被惊进来,拼命在草场中逃窜。信陵君迅速出击,弓弦连响,不断有野兽中箭倒下;但这一次,管邑中的人是要斩尽杀绝了,只有少数人停下来收获猎物,其他人毫不留情地驱赶着猎物,任他们在草原上飞奔。女人和小孩那边也不断传来尖叫声,那是有野兽往她们那边跑,被她们连叫带打地轰出来。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场一边倒的杀戮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武力和体力,猎物被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更加激发起猎人的激情,他们越发高声地叫着,喊杀阵阵。一直到网罟跟前,大部分猎物都被网罟网住,少部分倒在猎人们的一顿棍棒下,只有极少数能从这一场杀戮中逃出去。所有人兴致勃勃地扑杀了所有能看见的猎物,几乎每个男人都有所收获。 这一场猎杀在十里宽的草场上,整整追杀了二十里。 下午,同样的猎杀在废城的西侧又重复了一次。下午的收获并没有上午多,可能上物的猎杀动静太大,把西边的猎物惊走了一批。但无论如何,收获都是巨大的。当夜色降临,月亮升起来,熊熊篝火点燃时,每个家庭都有不止一只属于自己的猎物。 信陵君进入管城,武士们已经集合起来,收好网罟,驾好车,他们要赶在关城之前进入长城。 武士们走出城来,穿过以家族为中心升起的篝火旁,每一堆篝火都引发一阵阵发自内心的欢呼声。管邑的人第一次经历了一场猎杀!他们在庆祝他们的收获! 郑安平等五人也跟着队伍离开了。他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他们将回家庆年,直到下一个月圆之日,方才回来履职。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四百人的部队开进了长城,进入圃田驿。 管邑烧烤野味的香味仿佛还在一阵阵传来…… 郑安平一直忙到第二天晚上,才回到家中。张禄很有兴趣地问道:“信陵君祭祀,竟感得天开,有乎?”郑安平道:“若非亲眼所见,吾亦难信。虽相距遥远,但阴云中裂开一道缝是绝对不错的!而后天便放晴。是何兆也?”
张禄道:“祭祀得天应,自然是吉兆。然魏王恐复难矣!”
郑安平道:“先生何谓也?”
张禄道:“若信陵君祭得天开,而王无应,王其无德乎?”
郑安平想想,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如果信陵君祭祀有应,那魏王呢?
接下来的几天,郑安平每天都到魏公子府应差,虽然没什么事,却也与门僮混了脸熟,结识了许多信陵君的门客。然后还去拜访了老上级,以及以前尚有交情的同僚。这些旧同僚虽然当面执礼甚敬,但可以看得出来,内心是很有些不服气的。旁边的乡里杀猪宰羊,郑安平也去买了些猪、羊肉回来。乡里有酿酒、酿醋的,郑安平也去沽些酒和醋。乡里要办乡祭,郑安平自然也备办了一份祭品。 虽然好像一切都在热闹地进行,但今年的气氛与往常不同,这种不同是深入到灵魂深处的:他不知道归属于何处!过去他是武卒,是梁西驿的驿卒,无论是武卒还是梁西驿,都有庆年的活动,他们只管参加就好了,那时他知道,自己是这个集体中的一员。但今年,情况不同了。自己离开了武卒的队伍,梁西驿已经进驻了新的驿卒,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归入哪个集体中? 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张禄。张禄道:“汝乃管令,自当与管民同乐。然汝离管而归梁,是如木之离本也。”张禄所说的如木之离本,好像正中了郑安平的痛处,他忽然对管邑生起一种依恋之情,恨不得赶紧回去! 里长带着戊门一家来了。郑安平见了五旺一家子果然是憨厚的乡里人,同意了复五旺一人,戊父见郑安平应允,也喜出望外,说了不少好话,中心就是说,虽说只复五旺一人,戊门一门尽听郑公子吩咐,绝不敢违!郑安平也只是点头称谢。 事情定下来后没几天,五旺执着牍,在众乡里的见证下与郑安平尽礼。郑安平也庄严回礼,确立了郑安平与五旺的主臣关系。里长也就正式将五旺的名字改书到郑安平户下。当天五旺就要过来,被郑安平制止了,他让五旺与自己的家人过了年,再搬过来住。一家人千恩万谢而去。 终于到了除夕。从晨起,各乡里就充斥着甜蜜和庄严的味道。今天不能煮粥,各家都用甑蒸着粟米,这才是晚餐的主角。 张禄也在蒸着粟米,已经蒸好了三簋。旁边的篮中放着洗净的藿叶。郑安平道:“先生辛劳,但得一簋足矣,何必有三!”
张禄道:“汝于东鸿里,恐难再也。今岁可多得一簋,以尽其心。”
郑安平心下有些难过,索性坐下来,在旁边看着张禄蒸粟。
他买回的肉和酒已经准备了一份,夜里敬老时,将摆上长老一席。 郑安平看着看着,天已经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