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
这是刻在朱元璋骨子里的记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父亲母亲是如何被活活饿死。他也无法忘记,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惨痛回忆。
就有这么一句话,我做鬼也不会忘记你的。
“上位,这地方,就是濠州城,咱们的老家,和上头基本上没什么不一样。我在这种地,快三十年了。”
常遇春从旁边的木屋里,端来一方小木凳,给朱元璋坐下。
又伸手指了指远方,“那头,铁雨真和李老二打了快一百年了,还没分出胜负呢。要我说,那些鞑子,还得俺们大明去打,李老二根本不是对手。”
说完,又嘿嘿一笑,“上位,我常遇春,上辈子跟了您,那就只认您。旁的人,我谁都看不上。”
朱元璋淡淡一笑,他和常遇春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只不过,他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也在想,如果常遇春一直活到了他死的时候,那他会留下常遇春吗。
“打鞑子,还得看咱几位老伙计们。”朱元璋爽朗大笑,一口喝光摆在桌前的烈酒。
自打过了这还(huán)阳门,他生前的那些老毛病似乎都不见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无病一身轻。
还阳门外,又走来一个身高九尺,面色黝黑的人。他的脸黑的,都看不清五官,远远看,就像是一块黑炭。他的后头,还跟着一只牛,一匹马。
“这就是阎王。”蓝玉嘟囔一句,站起来。踢起脚下的石头,正中那头牛。
阎王扭头,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新面孔,又看到蓝玉,常遇春。也猜到了这人估计很不简单。走到朱元璋的面前,把朱元璋面前的太阳,挡的严实。
蓝玉大怒,一巴掌拍在阎王的后脑勺。“你干啥嘞,挡着皇爷晒太阳了。”
阎王惨叫一声,老老实实的站到旁边。
“这…”朱元璋却无语了,这是掌管阴间的阎王?咋感觉混的,还不如一只小鬼呢。
常遇春小声解释,“阎王只能管那些小鬼,普通老百姓的鬼魂。像您这种,他根本不敢管。据说秦始皇刚来的时候,对阎王很是敬畏。后来发现端倪,索性一脚踢了阎王,自己做了几天。觉得无趣,才把位置还回来。”
“额,我就是听说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过来看看,没旁的意思,你们继续。”阎王赶紧溜走。
阎王走了,牛头马面却被拦了下来。
“你去,把我家那水田,犁一遍。”常遇春微微皱眉,开始使唤牛头。
朱元璋一边笑,一边看着这些。其实,他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两个人,马皇后和他的儿子朱标。
“伯仁,你到这儿早,咱想问问,咱媳妇和儿子他们,现在在哪。”
正喝着茶呢,听到朱元璋这么一问。常遇春差点被一口呛到,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蓝玉,后者却是一拍脑袋,大叫道,“俺给忘了。”
“皇爷,您跟俺来。”蓝玉赶紧站起来,领着朱元璋往还阳门外走。
过了还阳门,朱元璋急不可耐的四处张望,在一个角落,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自从马皇后在下头看到上头的朱元璋驾崩后,她每天都会到还阳门外,等着朱元璋。
“妹子…”朱元璋轻轻的叫了一声,身子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听到声音,马皇后慢慢转过头。
四目相对。
她抬起脚,飞快的向朱元璋跑来。重重的扎在了他的怀里。
纵然两人已经结为夫妻多年,也生育了许多儿女。但,十五年了。十五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泪水。
马皇后任凭朱元璋的胡子扎在她的脸上,泪水滑过自己的面颊。两人紧紧相拥,这一刻的地府,只属于他们俩。
朱元璋贪婪的嗅着熟悉的味道,在他看来,整个后宫,没有一个人可以及马皇后的万分之一。哪怕在死亡来临之际,他都没有如此的哭过。
在生前,他只哭过四次,第一次是朱雄英的离世。第二次,也是他最崩溃的一次,就是马皇后薨逝的那一天。第三次,是太子朱标。第四次,是秦王朱樉。
晋王朱棡薨逝时,他没有流泪。因为他已经有点麻木了,那一刻,他是最孤独的人。
周围的小鬼们,看到这一幕,即使已经没有了七情六欲,但他们还是感觉到了心口的一丝丝儿酸痛。
“好你个朱重八,我一不在了,你干啥了。你告诉我,蓝小二是咋下来的。”马皇后用力挣脱朱元璋,杏眼圆睁,开始算账。
朱元璋压根不去回答,又把马皇后紧紧抱住,嚎哭不止。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马皇后在朱元璋的后背轻轻的拍打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咱们这不又团圆了嘛。走,我领你去见见标儿。”
朱元璋这才缓过来,他本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他也从未有过如此一面。可是,在马皇后的面前,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走在田间小路上,周围的牛羊时不时发出叫声。水田里,不知是人是鬼的老百姓,正在插秧。简直一副盛世之景。
来到一个木屋前,马皇后轻轻敲了敲门。里头,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看马皇后,又疑惑的看了一眼朱元璋。
“大孙,快开门。”
“这是英哥儿?”朱元璋又激动了,这个面孔,他已经开始有些陌生。不过,从孩子稚嫩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出朱标的影子。
“父皇?”朱标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了朱元璋。
父子相见,分外眼红。
终于,时隔十五年,朱元璋又一次吃到了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