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暗淡的烛光下,隔着书案,冷晴定定看着朱梓陌。
“我不希望我娘亲一过世你就立刻离开朱府另嫁他人,那样,我娘亲在九泉下只怕难以瞑目。你往后三年的时间,就算是我用三千两白银买下的。”似乎看出了冷晴的怀疑,朱梓陌一边在契约上写着他追加的条件一边淡淡地说着。
用三千两白银换个心安,值得。
牙一咬,心一横,冷晴朝朱梓陌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答应你!”
不就是三年吗?反正她也没打算在这个异世嫁人,所以她没什么好顾虑的。
“对了,契约要一式两份,你我各一份,以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冷晴见朱梓陌已经立好了契约便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朱梓陌微抬起脸扫了冷晴一眼,复又默默低头拿起手边一张干净的筏纸将刚刚写好的契约书誊抄了一遍。
静静地等着朱梓陌写好第二份契约,冷晴又将两份契约拿在手上想要仔仔细细地验看一遍,谨小慎微总是不错的。
可是……
人生在世,最恨的就是“可是”二字,因为每当这两个字出来,就代表不会有好事,就比如现在——
当冷晴拿起那两份立好的墨迹都没干透的契约后,冷晴瞬间就头大了啊!
你妹!为什么都是小篆??为什么不是楷书或者隶书?就算是狂草都比小篆好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冷晴只学过草书中的狂草(草书分章草、今草、狂草三种),狂草属于草书最放纵的一种,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多变,在今草的基础上将点画连绵书写,形成“一笔书”,在章法上与今草一脉相承。
至于小篆……
虽然受大学室友熏陶冷晴的确认识不少小篆,但那也仅限于皮毛!
所以,冷晴看到的契约内容就是:一,两人什么什么朱梓陌的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婚姻关系,即,两人只是名义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的任何责任;二,由于什么什么,成亲当日什么什么朱府一说,什么什么朱梓陌负责;三……
看到最后,冷晴脑子里就只剩下“什么什么”在打转了。
这两份契约,除了靠直觉瞎猜,冷晴可以说是完全看不懂!
但冷晴还是相信朱梓陌不至于坑她的,因为冷晴打赌朱梓陌一定不知道她其实看不“太”懂篆体字。
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冷晴接过朱梓陌手中的狼毫在两份契约的最后,朱梓陌的署名边上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冷晴。
还好还好,她自己的名字她还会用篆体书写,不然这一笔下去她就露馅了!
这一刻,冷晴不禁庆幸她虽没学过篆体书法,认识的篆体字也不算多,但糊弄人还是足够了的。
于契约上签好名字,冷晴将其中一份放回到书案上,小心地收好另一份。
拿起书案上的灯笼,冷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朝朱梓陌淡淡一笑:“好了,契约也签了,我先回去了,记得,后天便成亲,你娘亲可没那么多时间等我们。”
说罢,冷晴提着灯笼兀自潇洒地转身离去。
“成亲当日我会先给你一百两白银。”没有了烛光,黑暗中,朱梓陌的声音淡淡响起。
冷晴步子没停,依旧缓步向前走着,待走到门边打开门后冷晴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抬腿迈出门外。
门外。子夜。月寒。星繁。
待冷晴回到暖香阁时刘如云已虚弱地昏睡过去,她不想打扰刘如云,为刘如云放下系在床柱上的青纱帐,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后便去看紫雨。
紫雨依旧一个人蜷缩在床角小声抽泣,林知吾则依旧乖乖地站在紫雨身边小心安慰着。
“后天你家二少爷要成亲,记得明日便将一切成亲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包括我的嫁妆在内。”冷晴站在厢房门边静静吩咐着。
闻言,林知吾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冷晴说的是什么。
猛地睁大了眼看向冷晴,林知吾惊道:“爷后天要和你成亲?!”
这也太……令人不敢置信了!
冷晴并不在意林知吾的态度,仍旧静静地说着:“是为了二姨娘,所以,你必须将婚礼办得隆重盛大且热闹。”
听到冷晴提起刘如云,紫雨终于抬起了头,她的两眼已红肿地不像样子,声音亦是破碎嘶哑的:“冷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淡淡地望着紫雨,冷晴微叹一声,道:“二姨娘自知时日无多,但担忧二少爷至今仍未娶亲一事,遂要我在她离世前嫁与二少爷。为了让二姨娘安心,我刚才已经和二少爷商量过这件事了,二少爷已经答应了,我们后天便成亲。”
关于婚姻契约一事,冷晴自动省略。
“小姐!呜呜呜……”听完冷晴的话,紫雨又一次埋头痛哭起来。
林知吾这次反应到是快,连忙对痛哭的紫雨道:“紫姨,您别哭了,后天您还要出席爷的婚宴呢!要是让宾客们看见您这副模样,对二姨娘和爷都不好。”
哭声戛然而止,紫雨抬头用力擦着泪水,倔强道:“好!我不哭!我要高高兴兴地参加二少爷的婚宴,我不哭!不哭!”
但就算紫雨嘴上说着不哭,仍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不断滑落。
看着这样强装倔强惹人怜惜的紫雨,冷晴只能摇头无声叹息,不愿久留便提着灯笼去了隔壁的厢房。
关上房门,走到茶桌边放下灯笼,拿起桌上点心盒里的糕点吃了几块充饥,又连续倒了三杯凉茶灌进腹中,冷晴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刚一躺下倦意便袭来……
今晚折腾太久了,身子吃不消了啊!
翌日。
寅时过半。天色未亮。
韩院。书房。
“就按我吩咐的去准备吧!天黑前将一切都准备好。”朱梓陌坐在书案后淡淡地吩咐着。
朱梓陌身上穿着的仍旧是昨日那一袭浅灰色锦衣,似是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是。”林知吾站在书房门边拱手答应,随后转身开门离去。
怔怔地看着握在手中足足一夜的桃木簪,朱梓陌在心中默念着:娘,陌儿这次一定不会再伤您的心了!
卯时过半。天色将亮。
朱府。前厅。
“……先去买些蔬菜瓜果备用,府上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得一层不染,京都里有头有脸的大官世家还有和咱们有生意往来的商贾都要列入宴请的范围。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因为大声喊出来而传得很远。
林知吾站在主位下方大声喝问着整齐排列在他对面的一众朱府下人,还有好些身份太过低贱没资格进入前厅等地方的下人就都站在前厅厅门外听着。
“听明白了!”不论是厅内的还是厅外的朱府下人皆一齐高声回答林知吾的喝问。
“那就赶紧去做新家主交代给你们的事!天黑前必须将所有事情办好!否则每人减三月月银!”林知吾继续大声喊话。
“是。”一众家丁丫鬟大声答应,随即立刻各就各位去做林知吾交代给他们的事。
写请柬的回房准备写请柬的东西,打扫朱府的拿着洒扫用具打扫朱府,准备宴席的纷纷揣着银子挎着菜篮子出府买瓜果蔬菜,整个朱府顿时陷入一片忙碌的景象中。
不知是否是有意,似乎朱府的那些下人们都已然忘记了昨日清晨才生的那血腥的一幕幕,忘记了他们的老爷、大夫人、大公子相继离世才不到一日。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丝毫没有沉痛悲伤之意。
或许,是因为离世的不是他们的亲人,就算死的是自己的主子,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于他们也就无关痛痒吧!只要新主子不折腾、刻薄他们就够了。
这,也是人性的冷漠。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没有人会为了别人家的生死而伤心劳神,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人会为别人家的生死而悲伤的,但终究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辰时一刻。天色大亮。
朱府。刘管事的房间。
“兵部尚书岳大人,礼部尚书陈大人,吏部尚书季大人,通奉大夫宋大人,中侍大夫刘大人……这些位大人都是老太爷在世时和老太爷交好的朝中官员,记得待会儿先将这些大人们的请柬送出去,万不可怠慢了。”刘管事一边写着请柬一边对站在一旁的某个家丁细心叮嘱着。
“是。小的记住了。”那个家丁恭敬答应。
另一边。朱府。前厅。
“你们都仔细着点!千万别打扫漏儿了!明儿个可是咱们新家主的大喜之日,万不能让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笑话咱们连个家都打扫不干净!!上至房梁屋檐,下至桌椅板凳,全部要打扫的一层不染!!要是让我现哪出没打扫好,可仔细你们的月银!”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胖仆妇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掸桌椅板凳上的灰尘,一边时不时地粗声提醒着那些负责洒扫的家丁丫鬟。
“是。”三三两两的家丁丫鬟轻声应着,应完后更加仔细地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