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概:从小在杀手培训组织里长大的苏瞳与林雪儿,在赢得了最后一次乱斗的胜利后,曾经相互搀扶的两人终于是刀剑相向了。林雪儿说出了让两人都能活下去的方法,但却是要以苏瞳的性命做赌注—— 作者:雪舞霜天 引:夜,乌云弥漫,漆黑厚实的积雨云遮盖了月的华光,严实得连一丝光也透不出来,不时响起的阴雷震撼着大地。 “啊!”
凄厉的喊声自阴暗的山坳中传出,艳红的鲜血激喷在这黑幕中竟也有些许残酷的美感。 “咚!”
尸体倒下,望着那夜幕里鲜红的血液舞过了苍白明月,那个凶手的眼中分明是有些微泪光。 “好,你毕业了。”
这阴鸷嘶哑如恶魔般的声音夹着沉闷的阴雷声,终于将那瓢泼大雨唤来。 一 山,风卷尘沙,荒瘠不堪,硕大的山体只能隐隐看到几株相距甚远的柔嫩孤草。 然而,由天空俯瞰下来,便在那几株柔嫩野草围拢之中,却有一个满是绿色的小小盆地隐藏其中,在那盆地中还藏着五六间用木板搭建的简陋屋舍。 来得近些,便听到了或哭泣、或慌乱、或害怕的孩童声音。 “铃——” 便在这嘈杂混乱恐惧之声里,一阵急促的摇铃声让木屋中原本的喧闹骤然安静了下来,透过那细木撑起的空空窗户,便看到木屋内排得整齐的凳子上,零乱的坐着大约十五六个六七岁的孩童。 这里,也许是一所学校吧,可与寻常学校课室不同的是,这间屋内只有供学生坐的双人长凳,除此之外再无无其他。 “吱——呀——” 伴随着木门转轴特有的声音,一个有些驼背的老者推开了那略显残旧的木门,迈着些微虚弱的步伐走进了这所谓的教室。 “咳咳,”站定后,老者佯咳了一声后,也不顾那些仍旧有着慌乱恐惧的嘈杂声音,径自言道:“同学们,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李朽,是你们的任课老师,专职教你们暗杀的。”
老者这声音正如夜枭般嘶哑难听,又阴沉得让人战栗,突兀里响起,立时便吓得那一群孩子不敢言语。 当这充满了恐惧的静谧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后,自那老者身前一群孩童中猛地蹿起了一个稍大点的男孩。 这男孩,也许是终于承受不住那诡异的安静了吧。可又是什么压过了所有孩童畏惧的恐怖声音,叫他有勇气站出来。 那个叫李朽的老者转头看了过去,男孩看上去也就八岁左右,绝没有十岁,却是生的异常高大强壮。相比周围那些身高不过三尺稍出头的孩子,这男孩已近五尺的身高委实令人惊讶。 然而更叫人感觉异样的却是那男孩的四肢,小小年纪却已是肌肉遒结,显然是自幼便受了很多外家功夫的训练。 此时,那男孩一双胳膊肌肉收缩了一下,脸上便是露出了讥嘲颜色,呵呵笑道:“呵呵,这位上了年纪的大爷,您教我们暗杀,开玩笑呢吧。”
这一声嘲讽戏谑方传到了李朽耳中,便见他本就皱纹密布的脸皮瞬时揪作了一团,阴鸷的小眼中凶光毕露,却又瞬即平复。 但听他阴声笑道:“嘿嘿,今天是我修罗班一届开课的好日子,你这小子才练了两年外家功夫就这般不知高低,原本还愁找不到祭旗之人,看来是老朽自寻烦恼了!”
言罢,便见李朽举起了他那支枯瘦的手臂,先是朝那男孩张开了右掌,继而又将食中二指扣起,轻轻一弹,众人便听“咯”一声似是利刃刮过骨肉的声音响起,站着的那个男孩刹时便瞳孔放大,动惮不得了。 在其他孩子还没明白是发生了什么时,在他们本就惶恐的眼中,那个男孩的颈项悄悄的,一分分裂了开来,血也随着那缓缓露出的伤口发出了呲呲声响激烈的喷了出来。 随之,那一颗双目瞪圆中充满恐惧和后悔的人头便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巨量的鲜血从那露出了整齐切口的森森白骨地方喷薄而出。 这一个瞬间,尖叫充斥了这小小斗室,所有孩子都被吓得起身欲逃,唯独坐在那男孩旁边的一个瘦小男生惊恐的睁着双眼,满身沾染了那颈项中喷涌而出的血污,被吓得呆坐在那里,只是无意识的低语着“我不要死!不要死!绝对不要死!”
“好了,好了,都给我坐回去。”
一片混乱中,那阴鸷的嗓音再次响起,带了明显的怒意。 有了血的教训,那老者这一声,叫那些深陷在惊惧惶恐中乱奔的孩子们都恍若听到了来自冥界黑白无常的勾魂之声,虽然想要远离,却还是畏惧那声音的恐怖,颤巍巍的坐了回去。 见那些孩子都乖乖坐在了面前,李朽嘴角勾出了一丝阴笑,说道:“好,下面我给你们说一下班级的纪律, 首先,你们最好不要建立如朋友、兄弟、姐妹、恋人的关系,因为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刻被其他人杀死。 其次,不得对我的话有丝毫置疑,否则刚刚那小子就是例子。 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剩下的十六人中只有一人可以走出这座山。”
这匆匆说出的残忍话语,瞬间便将这群孩子心中所有的希望击得粉碎。 “另外,记住班级的名字,修罗一班。”
伴着那阴鸷声音,阴沉的天空大雨瓢泼而下。 二 血,随风飘洒,瞳孔不住放大,洞穿心房的疼痛惊醒了那被恶梦魇住的人。 满身冷汗,重重的喘息,惊惧的眼神透露着心中的恐惧,毫无意识的说着:“我不要死,不要死,我要活着,要活着。”
白驹过隙,匆匆已是数年时光转瞬过去了。 阴暗的宿舍虽遮去了大部分朝阳的光辉,但余下的能量还是让我们认出了这惊惧不堪的人,就是当年那个惊惧难抑的瘦弱男孩。 “铃——” 这是起床的铃声,唤醒了所有人,那时那些惶恐的孩子们便立刻聚在了过道中,整齐列作了两排。 这时,一个类似管事的人走到了队列中央,拿出一张背面书着“花名册”的纸张开始点名了。 “苏瞳,” “有。”
原来,那个瘦弱的男孩,如今的少年,是叫做苏瞳。 “林雪儿,” “有。”
“天照,” “有。”
…… 当这点名的声音落下时,那个比之数年前明显更为衰老的老人——李朽,推开木门踱到了队列前,开口说道 :“很好,这几年中你们能从三次大乱斗中余生,可见你们的实力以及对生存的渴望和忧虑十分强大。”
说到这里,李朽稍微停了一下,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又露出了那恐怖的阴笑,道:“嘿嘿,今天是最后一次大乱斗,只有两人能活下来,你们继续努力吧,嘿嘿。”
言罢,李朽便在这阴鸷笑声里转身走了出去,但留那残忍声音回响在了从这数年的生死之中余生的八人心中。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但青天里那晦暗日色却是阴沉微弱直若残阳余晖。 在这阴冷暗淡阳光下,盆地中那唯一名作“修罗围栏”的砖石建筑之中,李朽阴笑着站在一座石质高台之上冷眼打量着场中八人。 历经了数年血雨腥风的磨砺,那八个少年男女虽正值花样年华,但那些仿佛绝望的眸子里却早已不见了阳光灿烂,有的只是那一种,那一种从绝望的灰暗中涌起的那一眼对生的疯狂追逐。 手里,是陪他们走过那段血腥时光的“挚友”——剑, 每一柄身上都满布了豁口,证实了那一场场战斗的残酷,以及随之泯灭的人性。 “开始吧。”
李朽的号令,阴鸷依旧。 伴着这阴鸷号令,场中八人瞬间便各自两两一组分别占住了这屠场的四角。 为何,在这只存在为生死不顾一切的地方,还要去相信伙伴吗? 但因场中八人尽皆明白,一个人是决对不可能在乱斗中幸存的,所以他们都如以往一般各自组成了暂时的小队。 苏瞳与林雪儿组成了一对,握剑在手占住了这屠场的东南角,刚一站定敌人便紧随而至。 那随之而来的两人乃是班中的狂人组合天照和吴飞,之所以说他二人狂,但因在这毁尽了所有感情只余下求生欲望的地方,这两人却也是不顾生死的沉浸在了每一场杀戮之中。 转瞬,那两个疯狂的人便是双剑一挑,分别挑上了苏瞳和林雪儿,二人均觉一股大力撞在剑上,几乎震得自己手臂发麻。 亦是在这一个瞬间,苏瞳轻扬手中豁口斑斑的剑,便是顺着天照之剑来势在身前划过一圈化去了那沉重力道,转而一个旋身便转到了天照身后,又顺势拉出一剑削向天照颈项。 天照显然没料到苏瞳的攻势竟如此凌厉,不但消去了自己的全力攻击,更是在转身之间反手攻向了他毫无防备之处。 慌忙中那提剑的手猛的一扬,竟是整个翻向了背后,手中的剑便在这扭曲姿势中险险挡下了苏瞳的致命一击。 挡下了那致命一剑,天照嘴角一咧,露出了凶狠笑意,大约是要狠狠捅那叫他臂弯脱臼的对手几个窟窿吧。 然而,就在天照手中的剑从那脱臼的右手换到左手时,苏瞳却已就势一滚来到了他的侧腹,蹲位送出的那柄残剑,斜刺里钻入了他体内。 天照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刺穿了他心肺后的剑尖,那残破却仍光亮的地方,沾染了一片浓稠艳红,落在那如水的亮光里,在晃了眼的时候也晃了他心神。 此时,那些流出天照身体的艳红血液又沿着那剑身淌满了苏瞳那双手,顿时,苏瞳那一双眸子便露了骇人凶光,仿佛是不顾一切拼尽全力抽出那把横穿过天照的剑,迅速却静谧的飞奔向了吴飞。 吴飞与林雪儿正战至酣处,无暇他顾,冷不防便觉脖子一凉,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正挥着剑的身体上,从颈项里如喷泉般喷着艳红血液,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翻滚着,在听到咚一声物什落地声时,那双骇然眼中便只余黑暗了。 苏瞳木然的看着跌在地上的那颗人头,眼中的凶光慢慢消失了,转而是一种恐惧害怕急速占据了他那双眼眸。 “我不想死,不想死,一定要活着,活着,活着……。”
轻松斩下敌人的首级,心中畏惧的却不是强敌吗? 那为何而恐惧,只是单纯的对那未知死亡的恐怖吗? 屠场中,苏瞳那般疯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直抓到双手中尽是漆黑发丝也未曾停下。眼中露出了极度的恐惧,毫无意识般重复着那畏死言语,仿佛那畏惧之物已来到面前正要将他带走。 “瞳,你怎么了?”
发现苏瞳的状况明显不对,林雪儿立时便跑过去一把将他抓住,好不容易才把他疯狂颤抖不已的身子稳住。 望着那双依然惊恐难抑的眼眸,她那颗经历了血腥残酷洗礼本应再无一丝感情的心,在这一刻竟然泛出了一丝怜爱, 然后, 便是顺从了那怜爱之意,忘却了身后仍存在的死亡危险,冲动的将那个惊恐而疯狂的人拉入了怀中, “我们不会死的,瞳。”
手轻轻抚着怀中也许不久后就是敌人的人,忘却了危险死亡的威胁,雪儿这般轻轻述说着。 —— “胜负已分,苏瞳,林雪儿,你们回去休息吧。”
这般也不知多久之后,也许是上天真的眷顾了这对少年男女,当最后一声噗嗵倒地声音落下后,李朽那嘶哑阴沉声音响起,宣布了这场死斗的结果, 剩余的四人同归于尽,是他们仍活了下来。 三 是夜, 静谧却也烦躁,草丛中,虫儿们吱吱的鸣唱着苍白月色下凄清的歌谣。 这苍白月夜下,苏瞳,独自一人躺在这天帷之下仅有这盆地中才有的碧绿草地之上,呆望着空中那一轮明月。 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圆朗,可这样的明朗月色却令那漫天星子隐没了光芒,只余了那一两点残星仍自挣扎,但那摇曳之光却如何也挣不出那皓月之白芒。 “谁!”
苏瞳双眸蓦地一紧,便是立刻起身警惕的望着眼前那片黑暗,拳头攥得死死的。 “是我,瞳,你别紧张。”
随着这声音响起,自那片黑暗中浮现出了白日里与苏瞳并肩作战的少女。 “雪儿,怎么是你,吓死我了。”
见是那女孩,苏瞳慢慢放开了攥得死紧的拳头,似是轻松了一点。 “瞳,明天,我们就要刀剑相向了,所以我想找你聊聊。”
雪儿的声音似能缓解他的紧张,苏瞳道:“好吧,坐下说吧。”
苏瞳一引手,雪儿犹豫了一下便坐了下去。 月光下,两人席地而坐,却谁都没有先开口。也许是想到身旁这个陪自己度过了这数年腥风血雨的生死之交,明日便要与之生死相搏了吧,这个中滋味应当是叫他二人心生迷茫了吧。 “瞳,” 这许久的光阴过去后,正是白月跨过中天时候,却是雪儿轻唤了苏瞳。 “嗯!”
那本该磨灭了感情的心似是悸动了一下,带着男孩那双眼睛也是左右动了一下。 苏瞳这般应了一声后,又听雪儿说道:“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不想死。”
“咚!”
又是一声巨响落在了苏瞳心中,涌起了骇浪惊涛,但他还是尽力稳住了那内心波动,道:“那当然,谁会想死,可我们没有办法啊。”
苏瞳这般说着,悄悄地有那么一丝不安浮出了眼瞳。 “不,瞳,我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都活着。”
林雪儿急声道。 苏瞳正自忧心时候,雪儿此言真可谓一语惊人。 立时,苏瞳便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迫问道:“快说,是什么办法?”
看到苏瞳那种几乎疯狂的急迫模样,林雪儿分明是惊了一下,心中忽然有那一种伤怀涌了上来,心道:“活着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啊,连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数年时光也无法相及吗!”
为这想法所碍,林雪儿顿了一下才道:“小时候在家时曾听村中的大夫说过,人体之中膈俞穴和步廊穴是相通的,出剑时若从步廊穴进,膈俞穴出,人会一时昏厥,却不会死去——” 一言至此,雪儿却忽然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这长久的期望已近在眼前,苏瞳正急迫而如饥似渴的想要完全知道雪儿那个办法,然而耳边却忽然失去了雪儿声音,于是他慌忙转头,带了狂躁催促道:“你继续说啊!”
便这般望见了,那少女水眸中满满的歉意和期望。 这一刻,苏瞳完全怔然了,然而这怔然只是转瞬即逝,片刻后他对那方法已是明了于心了。 苏瞳转回头,无力地对林雪儿摆了摆手,道:“我明白了,让我想想。”
“嗯。”
林雪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便转身欲走。 苏瞳坐在那仿佛冰冷月光下那处地方,静静听着林雪儿一步一步离去的脚步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这般唤道:“雪儿,” 应他这声唤,那个被他唤作雪儿的少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立住了脚步,道:“还有事吗?”
苏瞳的声音缓了缓,极认真的说道“雪儿,我不想你死!”
少女仍带着嘴角那点笑意,道:“我们都不会死的。”
听着伊人离去,苏瞳再次陷入了忧虑担心之中。 暂时的伙伴值得相信吗,这紧张,竟已令他内心几若发狂,不知为何那眼孔中的双瞳旁忽然浮出了两块月牙形的充血,越来越红。 “咚——咚——咚——” 正是忧心时候,挂在李朽屋顶的钟响了,这只有紧急情况才会响起的钟声立时便将苏瞳震醒,心中掠过了那一个不安想法:“决斗提前了!”
不久,当那恍若催命的钟声终于落下时,那同样装在李朽屋顶的铁制喇叭便证实了他的想法,“苏瞳,林雪儿,最终决斗提前,两位速到修罗围栏集合。”
突然听到那绝望的催命之声,苏瞳眼中掠过了一点异样光芒,也许,他已经为那荒唐的提案做下了决定吧。 放下了心中那忧心恐惧,苏瞳赶忙回宿舍取回了本该休息一天的“挚友,”匆匆赶往了那生死之地。 当苏瞳赶到时,林雪儿已握剑立在场中,而李朽也已坐在那石制高台上。 “入场吧,苏瞳。”
李朽阴鸷嘶哑的声音催促着。 倒提了那一柄映出了惨白月光的残剑,苏瞳一步一步,步入了场中。 方入场,林雪儿便冲苏瞳眨了两下眼,应该是在暗示他吧。 “开始吧。”
随着李朽这阴鸷声音,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突然乌云密布,场中更是阴风四起,卷起了漫天黄沙微尘。 便在这漫天沙尘中,那两柄曾经相依相守的残破剑刃相撞了,从那剑刃交合之处迸射出了一圈闪亮火花。 这个瞬间,穿过那闪耀火花,那望见了彼此的眸子,一双迷茫,一双贮满了对生的渴求,却又都是那般残酷。 剑,分开了,强大的力量震得两人皆是倒滑而去。 数尺距离的时间吧,苏瞳那双不知因何在这生死斗场仍是迷茫的双瞳,悄悄褪去了那迷茫之色,泛出了一点清亮光芒,也许是终于做下了决定吧。 当这清亮眼光亮起时,便见苏瞳振了手中那残剑,脚下踏过地面,疾风般射向了不过丈余之外的林雪儿。 只不过,他双臂张开身侧,残剑指地,却不是突刺应有的姿势, 是要去践行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吗? 还是,只是单纯的,单纯的为过往岁月中纠缠着的那个想法, 放下了对生的执着? 望着眼前那个想法中的人,正平举着相差无几的残剑,淡漠眼神中透着那对生的希冀,他的心,竟有几分悲哀。 便这般轻轻低诉道:“雪儿,我出身——” 这恍若漫长的瞬间里,忽然卷起了强风,扬起的沙尘漫舞里阻挡了他本就分外低弱的声音。 这低弱细小声音没能传达到想去的地方,但仅仅是隔着那薄纱般扬沙风尘看到了他唇角翕动,她已是悚然一惊,想立时收剑,却已是不能。 然而,林雪儿这一惊却是多余的。 只因那些风住沙停之后,她的剑已经刺入了她所谓的步廊穴,贯穿了苏瞳身体。 有血,鲜红温热,汹涌淌过了那残剑剑身,又溢出了它破损剑阁的缝隙,将林雪儿那握剑的手染作血红。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正如她数年里一直酝酿的计划一般进行着,与苏瞳组队,扫除其他障碍后再解决并没有自己厉害的对手。 毫无疑问,这个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眼下更应当说是成功了吧。 可林雪儿那清澈的眼眸里却没有成功的喜悦颜色,有的却是一种震惊中带了少许凄然的悲伤。 “噗!”
吐出了这一口鲜血,苏瞳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但嘴唇还是在翕动中发出了声音, 这声音很低,几若不闻,却依稀能听清那言语, “雪儿,我-我,只是,不想你死——” 这微弱声音传出的,在这个残酷世界里绝对是荒唐的想法吧,终于是来到了他想要到达的地方了,但当他到来时,却已是奄奄一息了。 但那个人,那个他唤作“雪儿”的少女,在这一刻也是心旌动摇了吧,但听她恍似平静般说道:“你说你出身中医世家,那应当早知步廊穴位于第五肋骨之间旁开二寸之地吧,那为何不躲开呢!”
说到这里,林雪儿一双眼眸死死盯着苏瞳,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 紧盯着那个近在眼前的人,隔了那剑身之地,问出了那令她震惊又不自禁从心头涌起一股暖意的问题, 望着他, 等着那个已经知晓的答案, 也许,只是想再听一次来确认吧,但却是再也不可能听到了。 血,从苏瞳的口中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插入身体的残剑衬着此时惨白月光映出了他缓缓闭上的眼眸。 那里,已没有了一丝光芒,只剩下了死亡带来的死灰颜色。 苏瞳,当年那个极畏惧死亡的孩子,为生不顾一切的少年,当此月夜之下生死之间,却是为了那一个在这里不能有的想法,也许更应该说是一份懵懂而不能明了的爱吧,选择了死亡,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所爱之人。 有泪水,不易察觉,却真切的滑落了雪儿眼角,便是带了这两行清泪,疯了一般抽出了那残剑,霎时已是紧抓住了苏瞳双肩,疯狂吼道:“你给我个答案啊!”
—— 四 “好吧,既然这小子已经不能再说话了,那便让老朽来回答你吧。是你胜了,是你抓住了这唯一的生存机会,林雪儿。”
是许久时间之后了吧, 这阴鸷嘶哑之声从一直站在石台上的李朽口中发出,不知何时,那个似乎本该早已枯萎的老人,已来到了林雪儿背后。而那阴鸷声音更似有了魔力一般,方到了雪儿耳廓之间,便叫她此时正露出复杂感情的双眸化作混浊颜色,失了神采,空洞洞一片。 “好的,林雪儿,现在,放下那具尸体。”
李朽继续用那阴鸷声音说着。 应当是听到了那仿佛纠缠了魔力的声音吧,林雪儿死死抓在苏瞳双肩的手便松开了,那具尸体便向后倒了下去,发出了“咚”一声倒地声音平躺在了地上。 “很好,接着,便是最后一步了,举起你的剑,轻轻地割过你的咽喉,这样,你就解脱了。”
凄清月光下,那魔幻声音说出了这数年里最后的答案,或者,此时更应当说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吧。 霜雪般凄然月光,冷冰冰落在那双手所握的残剑身上,抵在了那纤细地方, 只需轻轻拉过,便会有残酷却也凄美的——红, 那一种惊心动魄的艳红, 那一种藏了苦楚哀伤、恐惧绝望被冲破后的温暖的血红, 喷涌飞溅在这凄凉如霜雪般寒冷月光里吧。 那霜雪月光,骤然晃过了那残忍斗场,便似带动了那残破剑锋一分一分在那咽喉地方割了下去。 剑锋往下走着,但那双手,却极力向上推着,分明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抵抗。 可那剑锋却是那般强悍而不可逆转,无视了那渺小力量,坚定的继续走着。 “嘿,你个小妮子在我催命幻音下仍有抵抗之力,不过却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望着极力抵抗的林雪儿,李朽冰冷嘶哑的声音残忍说道。 这般无用的极力挣扎中,伴随着那些鲜红血液流出时的疼痛,终于有那一点清亮光芒挤出了她浑浊眼眸。 望着身前那个残忍之人,那一眼浑浊中的一点清光啊,那样的无能为力里又有那许多的害怕和不甘, “为了那不存在的生存希望,我抛弃了所有,练剑,欺骗他人,杀害他人,最后甚至是杀了他,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一切,这一切都只是耍我们吗!”
望见了林雪儿眼中那点清亮之光,李朽阴声笑道:“嘿,很不甘心吗,很想杀我吧,可是现在的你已是自身难保,又能奈我何,嘿嘿,好好享受这死亡吧。”
仿佛是听到了李朽之言,那点光芒瞬间黯淡了, “是啊,我已自身难保,又凭什么去杀李朽。只能受死了吗,瞳?你的心里真的有我吗?算了,死了以后再去问你吧,瞳——” 这是死前最后的凌乱碎语吧,却是发自心底的呼唤。 便是这真心呼唤之后,雪儿顿觉身子一轻,那束缚她的力量竟是莫名消失了。双眸亦是褪却了浑浊,便看到了那个一身血污立在身前的人。 “瞳!——” 方伸手唤了那人一声,雪儿却又将那伸出的手缩了回来,怯声道:“你是,瞳——” 这疑问,那个一身血污的人已无需回答了,但因李朽那不能置信的脸已表明了一切,更何况他在震惊中喊出了那个名字——苏瞳! 苏瞳,这个本该已是冰冷尸体的人,此时挡在雪儿身前,肩旁不住上下起伏着,分明是清晰地听见了他沉重的喘息声音,应当是受那几乎致命的伤势所累吧。 望着眼前这因她而身受重伤痛苦难当的人,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了雪儿脸庞,便放任它涌了出来,又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脸, 是内疚吗? 还是心痛了? 不管如何,那带了哭腔的声音终是诉说了此时心中所想,“瞳——,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听到了她的内疚吧,那个正承受着莫名巨大痛苦的少年转过了头,勉力露出了生命里首个微笑,道:“雪儿,不要哭啊,我只是不想你死,难道我做错了?”
那个在这炼狱中不该有的想法,太过单纯,以至于在这个木讷少年想要去安慰此时正泪流不止的女孩时,会错了意。 也是听到了他的安慰吧,那哭声渐渐停歇了,双手离开了她梨花带雨的脸庞,雪儿便看到了瞳正望着她的双眸。 那一双瞳孔,在左瞳左侧和右瞳右侧均有一弯新月般艳红相伴,显得那般诡异而令人不安。 “嘿,‘血月’,这双江湖中人无不追寻的最强瞳孔,没想到你竟有开眼的资质。这传说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瞳力老朽虽不知真假,但竟能治愈你先前致命的贯穿伤,已可见其力量之强大。”
望见了苏瞳那双诡异眼眸,李朽不禁为那莫名之力的强大赞叹了一番,也许,还有几许妒意吧。 闻言,雪儿立时便紧盯了苏瞳那血污身体,双眸带了担忧和止不住的愧疚,望向了她自己留在那身体上的巨大伤痕。 但当她望见了那一处剑锋破体而出的地方时,那里,那个本该存在的血色贯穿伤口已然不见了,消失了,若不是那一片血污的存在,便真恍若从未有过一般。 “这怎么可能!”
雪儿讶道。 雪儿那讶异容颜,落在了那一双血月烙印的瞳孔里,那少年勉力的微笑更是勉强了,嘴角扯动着,道:“别害怕,雪儿,我不会让你死的。”
言罢,苏瞳回首望向了李朽,那分明仍旧是虚弱的身体仿佛是拼尽全力的振动了手中那把残剑。 那剑锋,映出了一片血红颜色,也许它也有灵吧,也在为这“挚友”心中的坚持和那微微疼痛而哭泣吧。 “瞳——” 收回的手再次伸了过去,唤了那一声,是想要对那少年说些什么来抚慰那牵强微笑吧。 却是, 为时已晚了, 那把映出了血红颜色的残剑,已经随着它的挚友冲向了这绝望地方最令人绝望的人。 “嘿,便让老朽来会会这传说中的瞳孔吧!”
直视着扑面而来的那双血月瞳孔,这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人嘶哑声音里竟藏了掩饰不住的兴奋。 当这略有兴奋又仿佛挑衅言语落下后,李朽那似被岁月压弯的腰霍然挺直了,伸出的右手五指曲张,食中二指方伸即又扣起。 这个动作,苏瞳一生也不会忘记吧,数年前便是在李朽这个动作后,那脑海中的一片血红便追随着他,叫他直到今日也不能从那惊心动魄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方看到李朽摆出那姿势时,苏瞳那双血月瞳孔便是亮了一下,握剑之手向下经身侧挥过,那残剑便背到了他身后。 随即,苏瞳便觉一股锋利无比之气自莫名处凶狠撞在了手中残剑,发出了当一声金铁交鸣声音后,从那仿佛是剑锋相交之处蹦出了星火碎花。 “只举手便能在我身后牵动如此强悍的剑气,我真能赢吗?”
这一击,已令你生出了怀疑吗? 还是,仍存了那畏惧之心,害怕那已有过一次的死亡。 “不,我一定要赢,即使此身破灭也要让她活着!”
是早已做过决定后的誓言吧。 于是便借着那剑气的凶猛力道前倾了身子踏了一步,跃身而起,离了地面那段距离,迅疾无匹的扑向了李朽。 飞速前进的身体不住撞击着空气,为之激起的啸风里苏瞳亮出的左手亦是缠绕了那诡异的血红颜色,立掌劈出了一记手刀,正斩在了李朽发出剑气的食中二指之间。 这一斩,苏瞳可谓倾尽全力,而李朽更是不敢低估那血月之瞳的潜在能力,亦是早有防备。 于是,指掌相接的一瞬,那放肆而出的力量已是带得周遭气息一阵波动;手刀压在那枯瘦指间,竟是令李朽双腿陷入了脚下草地,直没至膝。 此时,李朽深深陷在那处地方,已是放弃了单手接招的想法,一双几乎失去水分的臂膀用尽全力顶着从苏瞳那只手上所发出的强横力量,却仍是感到那好似疯狂走火入魔的力量竟是源源不断汹涌而下,直压得他体内心血沸腾,几近爆体。 骤然发现自己已身陷如此险境,李朽痛苦脸庞上一双小眼蓦地变得凶狠了,便是疯狂吼道:“苏瞳,你不惜走火入魔也要保那个贱人性命吗!”
发出了这愤怒的狂吼,李朽望着的那个少年——苏瞳,一身血色披覆,一双眸子也已为那暗红血月染作了艳红颜色。 那一双血红瞳孔便如虎目眈眈于他,忽视了他那已是毫无疑义的问话,只是专注而令人恐惧的死盯着他。 “好,老朽就跟你拼上一拼,看看我们究竟是谁先暴体而亡!”
暴怒中吼出这句决死之言后,那没至李朽膝盖的青草泥土皴裂出了道道细纹。 然后,这细小裂痕渐渐延伸而去,卷起了那些嫩绿青草,又带起了为它错综复杂根系深深紧束的已染了血色的泥土,疯狂炸飞而去。 那些腥红泥土凌乱飞上了半空,舞在了那与之有着相同颜色此刻正倒飞而去的人身边,便又沾染了那人正汩汩淌下的鲜热殷红血液。 “瞳——” “这声音,是雪儿吗,可为什么还在哭,我分明已经做到了啊,李朽,我已经杀了他啊,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拦你活下去了。 所以,所以,不要再哭泣了——” 身在半空,恍惚中听到了雪儿的哭泣,苏瞳心头迷惘了,仅仅是单纯的为了她哭泣声音迷惘了。 思绪中,那些变得鲜红的泥土仿佛是托了那个一身血红的少年,坠落了,便在将要落地时,一双有着累累伤痕却仍白皙的手臂将他接住。 “瞳!”
这声呼唤,伴随着一滴热泪落在了苏瞳脸颊,混在了那一脸血污里。 泪水,很热,很烫,烫得少年即将离开的意识徘徊停下了脚步。 此时,少年安安静静,也许更应该说是奄奄一息吧,躺在少女怀中。 却不知人一身能有几多血液,竟将他全身染尽。 流失了太多的血液吧,所以死亡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但那闻听到心中所念之人的悲伤绝望哭泣声音,而暂且停住脚步的一点意识却是不肯就此离去。尽管是万分痛苦,却仍是不顾一切奋力挣扎着牵动了他唇角,翕动,发出了低到几若不闻的呃呃之声后又是呛出了几口黑色的血水。 望着怀中痛苦的苏瞳,含泪听着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发出的呃呃声音, 可是,真能听到他的心声吗? 也许是已经听到了吧, “瞳,你做到了,真的做到了,李朽已经死了,我也活下来了,所以,所以,你千万不要死——” 仿佛是听到了那个想要的答案,苏瞳的头动了一下,努力望向的那个地方,那个人,那个一切恐惧疯狂的起点——李朽。 那个原本就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仍保持着开始时的姿势,只是那发招的右手却已不见了踪影,那露出了骨骼的伤口正流完了最后一滴血。而那身体更是千疮百孔,想是那临死反扑太过勉强,导致气息逆流冲破了周身气穴造成的吧。 “瞳,你看见了吗,那个万恶之人已经死了,我们以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了,所以,所以,千万别死。 因为,以后的日子我可不想一个人过下去。”
雪儿此言,应当是表明了心意吧。 只是这心意,是当真在心里早存了怀中少年的身影;还是,此时心中涌出的感激,想让他活下来。 但不论究竟为何,少年原本痛苦的脸上浮出了真心的微笑。 因强行发动了未知力量而筋脉尽断的手动了动,是想要为女孩拂去脸上那些止不住的泪水吗? 但那已无法再动的臂膀如意料中未能举起,那双血月相伴的眸子透出了惋惜颜色,仿佛是存了遗憾吧,却是安心的合上了。 “瞳!——” 月影传说外传 修罗一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