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骤然落入青天里的男子声音,在浩浩然响彻了这碧落苍穹、皇天后土的时候,寰宇飘荡中已是消弭了它所谓的名为“无何有”的大幻术世界,连带震醒了场中一众人等。寰宇廓清,朗朗青天中但见一人白衣飞扬,负手而立在那处虚空,一身雄浑而清澈的气息鼓荡间已是压得幽神等鬼界精英难以喘息。来人如此强压气势,甚至连无妄释放出来保护月琴、归寒、凝月等身周少年们的防守结界也为之压迫得咯吱作响。“中天上那突然现身之人真是好生了得,空凭他一身气势便已压得老夫以天道境大后期的道行,全力施为的守护结界痛响连连、扭曲不已,真不敢想此人道行究竟几何啊!”
勉力维持着守护了他身后一众少年人们的防卫结界,无妄牙关紧咬,似是用尽了这一生所有力气挤出了这一句好似自嘲之言,便再不敢言语了。而他身后,月琴、归寒、凝月等一众为他守护着的少年郎们,早已为那无以言表的浩然浑厚气息压得不能言语了,有数名道行稍浅的昆仑少年,更是晕厥在地。“呵!老乞丐,只百余年未见,不曾想你的修为竟然不进反退。难道,你仍在为乐儿与小军军的事情感到内疚吗?还是说,最近过于贪杯伤了你那酒胆,以至于为当年对手的空空架势吓破了胆!”
如水般波动不已的守护结界中心,突兀却又自然的耀亮了一片妩媚妖娆却也澄澈雅致的紫红色光芒。便在这紫红色光芒不住闪耀中,无妄紧绷的精神努力分出了那一点来,便听清了那由紫红色光芒中传来的一时好似故友问候,一时又是轻佻奚落,最后却当真是怒己不争的女子声音。“落尘,你竟然会躬身来到这蜀山战场!”
听清了那女子声音,知晓了那此刻赶到此处凶险战场的女子身份,无妄却是一脸震惊莫名之色。“老乞丐,‘琼浆仙酿’虽好,‘月光琉璃樽’再美,自昆仑一战,鬼神毁灭了昆仑山脉时,你那因顾忌而未能全力与鬼神一搏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你还要为那段情谊,在这拯救天地六道万千生灵的正义之举,与枉顾六道众生只为那纯粹友情的悖逆之举间再取舍一次吗!”
坚忍着,紧咬的牙齿就要咬碎了吧,听着落尘这仿佛嘲弄言语,无妄不知为何,心头竟是一阵无名火起。这无名火方起,便点燃了他深藏于心底深处的某些莫名之物。莫名之物?何物?是这百余年间失去的人吗?亦或是眼下这芸芸众生?还是那所谓正义与悖逆之举?值此因自身之力所限而陷己与身周一众少年于死地之时,都无所谓了吧。就顺着那一股怒火烧出了无名狂怒之气狂吼出了他那嘶哑却中气十足声音,道:“落尘,老夫才不管你说的那些有的没的,老夫现在只想保护好小琴儿和身边这些孩子们!”
是应这狮吼龙啸般狂怒之声吧,无妄压抑在身体中的真气便是迅猛如潮一般涌了出来,但见那紫红色光芒一阵晃动后,他手中那一个方才还痛响连连、扭曲好似挣扎的守护结界立时安静了,稳定了。“呵,老乞丐,看来你终于是下定决心了,但想从鬼神与天帝的对战中守护你想守护的人们,以你现在的心境,只怕是万万不能做到,还是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守护结界中心,那虽妩媚妖娆却也澄澈雅致的紫红色光芒方才平静,一条鲜红绸缎裹了半截小腿,和整只穿着同样鲜红绸缎缝作绑腿鞋面的修长雪白如羊脂白玉一般模样的纤细小腿,便伴着这助阵之声缓缓迈出其中。随即,那着着百纳千层同为鲜红颜色的高跟鞋底的一只尖尖灵巧足尖轻点了一下地面,落尘便现身于无妄身前。“天帝!落尘,你说那中天之人是百余年前老夫曾与之交过手的天帝!”
“是的。”
落尘的回答是坚定且肯定地,但无妄却显然无法相信,继续追问道:“这怎么可能,百余年前与老夫交手的那个自称为天帝的人,身形虽然与此人相仿,但道行至多也就是观天境中期。当年雪阳以秘术‘六道周逆’开启了老夫和玉虚小友还有自身潜力后,合我们三人之力还能救下当时仍毫无一丝觉醒迹象的逸仙小友。可你看中天上那白衣人的道行,只怕已不是我尘世百晓堂归结的一个‘御天境’可以衡量了,怎么可能是那个天帝呢!”
“呵,”知晓了无妄的不解所在,落尘却是不屑的轻笑了一声,道:“老乞丐,你自己也说了,百余年前的那个人是自称‘天帝’,那他自然就不是天帝了。老乞丐,你可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哦!如你这般连自己的判断都不能坚信,又何从谈守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人呢。”
“落尘,你,”无妄猛地噎了一下,“老夫好好与你说话,你却还是如此轻佻,老夫今天方才算是明白了当时雪阳的烦恼根源了,哼!”
“落尘,一直追逐着我神界战神苏晋的你会在此处现身,倒也是我意料中事。但是没想到你竟会与这许多尘世之人有牵连。不过这回你既然与尘世之人为伍,也就是说你不会再保持中立了,是吗?”
这声音,庄严而堂皇,源自中天上那个一身白衣的天帝,在打断了落尘与无妄说话时,亦是小心翼翼地探问了落尘来此的目的。“嘿!天帝老匹夫,我师父姐姐来这儿当然是为了助我爹灭了你神界一众伪神!”
阴阴一声桀笑,幽神已来到鬼神身侧,腰间金芒隐现,便是欲与那天帝大战一场的架势。“嗯,这竖子能在短短时间内就适应了我的‘天威神息’。落尘,原来你早已出手护住了这许多尘世之人的心志心脉,否则,以我‘天威神息’之力,此时这许多蝼蚁之人当已心神俱灭、形骸散尽了。如此看来,落尘,此次你是当真要与我神界为敌,那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来吧,太清,这原本就是你们尘世之人的战场,我的介入只会让不清楚落尘真实身份的你们更加被动。太清,还有藏在山林中想要守护这区区蜀山的蝼蚁们,现在,我将这战场归还给你们,望你们放手去战,也让我看看你们能给我带来多少乐趣吧。”
“哼!”
天帝的话音方落,便听太清真人分明是怒哼了一声道:“天帝,说甚的归还战场,莫不是真如那竖子所言,汝这伪神怕了吾那太微师弟教出来的落尘师侄了吧!如若如此,那便让吾替汝先斩了她吧!”
一副狂态中,太清真人再次舞过那名为断水的真神之剑,发动了“天澜”、“月凰”、“次元之意”共同组成的“三式合一”,直直扑向了落尘。而落尘,那个从来也是妩媚妖娆到仿佛真能勾人魂、摄人魄,却又清丽不可方物到给人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的女子。此时直面那万丈波澜与那身披次元之意幻甲的无朋致寒巨禽,她那美丽到令人窒息的脸庞上却是绽放了一抹淡然邪笑。“呵!太清师伯,您就这么想杀我吗,可你似乎忘了我所在之地是何地方,又曾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哼!落尘,休得妖言惑吾,管你所在之地是何地方,皆是我蜀山之地,绝容不得汝等邪魔放肆!”
“呵!看来师伯您真的是忘记了,那便让师侄我来帮您回忆一下吧。这里是剑厅,也就是当年雪阳一手创建的蜀山藏剑阁。雪阳曾历尽波折寻得了那闻名天下、众人瞩目的九大传说级神剑,轩辕、赤霄、太阿、七星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安放于这藏剑阁中。雪阳曾言欲将这九大神剑永藏其中,以助蜀山永世不衰。百年前蜀山内乱一役后,雪阳重伤之下为你们驱逐出蜀山,但他重信守诺,不曾食言。但我,一介女流,见他这好歹为我自己叫过一声师父的人受到这般欺辱,却是没有他那般气魄,身受重伤被废尽一身道行逐出山门,竟还想着背信弃义的师门能否昌盛永恒。师伯,您所率领的蜀山众如此行径作为,师侄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于是我便在离开蜀山前往鬼界与浮月汇合前,从这藏剑阁中悄悄偷走了那柄号称九州无双的轩辕残剑,并在辗转鬼界之时将之赠予了我收下的第一个徒弟。”
言至此处,落尘唇角那抹邪笑更甚了,殷殷红唇如血,仿佛真真沁出了血来。半空中,太清真人亦是陡然一惊,却又是强压住了这震惊之情,心道:“什么!这妖女竟然在鬼界收了徒弟,还将我蜀山失落已久的轩辕神剑赠予其使用……”“太清师伯,现下您心中思虑是否太多了些呢,又心思浮动摇曳,所以才会忘了吧。在这风云战场上,想杀你的可不只有我一个哦,而在这许多人中我却是唯一一个想杀你却又无法杀你的人。所以,只是一心扑来杀我的你,还是好好感知一下向你涌来地那些汹涌杀气吧。”
“呵呵,不愧是落尘师侄,妾身与风也子隐藏多时竟为你一眼看破,妾身虽不知身为雪阳弟子的你为何要帮太清这老匹夫,但你若是想救他却是为时已晚了!去吧,金莲圣火,将这帮虚伪之徒烬灭成灰吧!”
应这一声叱喝,不知为何已携众攻下蜀山的静云与风也子却是身受轻重不同伤势,骤然破空出现在了太清真人背后。便是在他二人破空之际,静云手中那一朵当是早已蓄力完成的神圣金莲花火,也同时飘落了她那仿佛与之缠绵难分的柔软手掌。落往了太清真人后背。是时,风也子亦是同时出手,手中碧玉颜色长剑一时豪光迸射,但见他右手一挑,接连挑过数朵剑花,这战场便是狂风骤起。只顷刻,这一场狂风已然肆掠了这战场的角角落落。道行稍弱者,衣衫尽被撕出道道裂痕。此际,风也子又是一引他手中长剑,如此强劲锋利的罡风之刃便为他手中豪光迸射的碧玉长剑不断牵引聚集而来,瞬间已是缠绕覆盖了那碧玉长剑本身。“斩·天罡风暴!”
呼喝中,风也子将那豪光迸射的碧玉颜色长剑斩下,那骤然聚集纠缠在剑身的无尽狂猛骤风便也随着那凶猛冲出的碧玉颜色剑气之柱化作了肆虐龙卷风暴,涡尾如剑尖一般直戳往了太清真人心脏。“哈哈哈哈!”
感知到身后静云与风也子的突然出现,和他二人以带伤之身仍拼尽全力发出的要将自己击杀的杀招,太清真人却是不名来由的哈哈狂笑起来。只是这仿佛疯狂笑声中,却又好似夹杂了几多的莫名无奈、不奈、苦涩与狂怒之气。“哈哈哈哈,静云、风也子,尔等如此执着于这尘世七情六欲和与那寥寥数个凡人的情义,竟罔顾吾人间界道家先祖誓守人间界万众生灵无虞之誓言,毁吾蜀山,与天之大道为敌,真是愚不可及,吾今日便先将你们两个罪人千刀万剐,然后再去灭了那个所谓鬼神!”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静云、风也子,是为当年之事感到后悔了吧,但这世上万千灵药却终究没有那后悔药可服。所以,太清这厮还是让我来吧。去吧,月鲲,将这天地吞下吧。”
这突然响起的鬼神声音,方落下时,便毫无忌惮的闯入了那金色火焰、无形狂风和那“三式合一”愈加狂猛的生死斗场。只是它方闯将进去,那肆无忌惮的金莲圣火、狂猛风暴和寒气凛然的冰兽凤凰却是尽皆消失无踪了。眼见自己全力施为发出的杀招莫名消散无形,身处这生死斗场的静云、风也子以及太清真人一时均是愕然而不知所措了。“吐息吧,月鲲。”
是时,又听那鬼神之声命令也似的响彻了这一整片天空。这一个瞬间,那突然消失无踪的金莲圣火、狂猛凶狠风暴和寒气迫人的冰兽凤凰,竟已然合为一体,轰然坠落了那天顶苍穹,径直扑向了那正自错愕的静云师太、风也子,还有,太清真人。须臾,已是疾光电影般扑过了那一片小小生死斗场。这疾光电影的须臾时光,仿佛也受了那没有一丝人世情感的鬼神感情影响一般,匆匆,却也平静,不慌不忙。却又是轰轰烈烈的在这等待了百余年的须臾时间里凶狠薨毙了那些仇深似海的仇敌们。“‘月鲲吞海’、‘月鲲之吐息’,想不到雪阳竟将阿赭托付于你。这许多年不见,逸仙公,你是给阿赭喂了些什么呀,才能让它胖到覆盖了这一整个蜀山山脉呀。嗯,不会是昆仑群山吧。”
感慨,却亦是轻佻的言语中,落尘玉首微扬,仰面望天,一双明眸便是望穿了眼前巨大且郁郁葱葱的繁密枝叶,直望见了那正缓缓探出天顶苍穹,为她唤作“阿赭”的恢弘磅礴异物。那一个堂皇异物,磅礴身躯尽披土红赭色,覆盖了一整个蜀山山脉。但见那恢弘身躯上又有道道深不见底裂痕,便是深谷断崖,错落有致、从横交错,布满了落尘眼中根本无法装下的堂皇赭色身体。“有趣,有趣,真是有趣。没想到,除了盘古印,连太古神兽月鲲都被你收服了。看来这一次与你的对决将会分外有趣呢。”
“呃,那个爹,逸仙公说的月鲲,也就是那个覆盖了整个蜀山山脉的异兽究竟是什么怪物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东浮生海,共工居所内,巨大圆形石桌前,筱天盘坐在那同样巨大的石椅上,双眼紧盯着那个落尘以“创世”神通构筑的光影蜀山战场。就在刚才,当他看到那初为鬼神幽逸仙召唤至战场的所谓“月鲲”,瞬间便以如凡尘中长鲸吸水一式一般绝技,却又远胜其千万倍的无匹神通,将静云、风也子和太清真人倾全力发出的杀招完全吸收,又在体内融为一体,再以吐息的形式将之返还给了静云、风也子和太清真人这三位无疑是立于当今人间道道家修真界巅峰的人物。区区赭色异兽,顷刻便秒杀了人间道道家修真界三大擎天巨擘,这个结果委实令他难以接受。于是便想问问那个总爱晃点自己,自己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却分外爱搜集奇珍异兽的爹爹,那一个盘踞蜀山天帷上的赭色磅礴异兽究竟为何?竟能毁了这人间道最后一丝自救希望。浇灭了他心中之于道家修真的渺小信仰。“天儿……”望着那个一脸专注表情的孩子,幽云也许是感受到了筱天心中的变化吧,正想要去劝劝他。可方才开口唤了筱天一声,却听那坐在一边许久未曾出声的共工突然说话了,“嗯,浮月,吾先前亦想问来着,今次之前来吾处,汝总会携阿赭和阿赤一同前来,今次却只带了阿赤来,吾道是如何,不曾想,阿赭竟已生得如此幕天席地、令人生畏。”
听共工如是说,浮月立时便坐不住了,双手猛拍面前石桌,没好气的冲共工喝道:“共工大神,你怎么能如此说话呢,您这么说就好像是说,是我把阿赭亲手交给了逸仙公似的!”
看着浮月那一张焦急面相,共工却是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易哥!”
“爹!”
“爹爹”“浮月师兄!”
便是应共工这声反问,幽云、祭雪、筱天、筱瞳四人便即转头望向了浮月处。四人眼神之灼灼,直烫得浮月心尖颤颤不已。——“呵,大嫂、小妹,今次你们可真是错怪浮月了。”
是几多光阴转过之后吧,当浮月那颗本就颤颤不已的心为那些灼灼眼神烫得虚弱难忍之时,终于响起了这一个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妩媚缠绵声音。只听这妩媚缠绵声音继续说道:“阿赭与小赤兄弟俩人虽然是浮月交给我并寄养在我家池塘里的,但早在十年前雪阳突然来到我家池塘说是想夜钓时带走了。恍惚已是几近百年未见的故人突然到访,我又曾几何时做过人家徒弟,看着他一身衣衫缝缝补补仍是破破烂烂,又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唉,心头那丝恻隐之心啊……便取了一套新衣和一根上好的金刚软铁鱼竿予他。不曾想,这厮竟是双手一推拒绝了我,枉费了我对他一番可怜意,平白惹出我心头一股怒气。可这还不算,便在我正欲将心头那些怒火倾泻于他时,他却又双手收回,背于腰后,但听他口中一声呼哨,那时个头方才与这石桌相仿的阿赭竟然就欢呼雀跃浮出了水来,摇头晃脑任他肆意抚摸。看到这一幕我方才明白,想来阿赭与小赤这对月鲲兄弟定是这老家伙不知在哪里寻得的,只是叫浮月暂时领着罢了。”
这妖娆妩媚声音,依然是那样轻佻、戏谑,却是将将为浮月洗了是冤。“哎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落尘师妹,既然十年前师父就把阿赭带走了,你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呢,害师兄我平白遭这一场冤枉。”
落尘此番言辞话音中虽然有万千针刺之感,但分明是为浮月辩解解围,浮月一听便即接过话头,稍有尴尬的道出这一句自辩之言后,一双虎目眯做窄缝扫过了场中众人,却发现祭雪和共工的神情皆是分外异样。只是祭雪与共工的神情却又是迥然不同。但见祭雪满面愁思中略有一丝兴奋之意将她双颊烫作了微红,便是如此轻启了红唇,道:“浮月师兄,如此说来,师父他老人家还活着!”
猛然,应当是意识到了话中透露出的秘密吧,浮月身子便是僵硬的动了一下,那表情更是怔住了,只是言已出口,他也只得这般僵硬的点了头。看到浮月肯定的点头,得到雪阳其人仍活着的确切证明,不知为何,那位一直给人以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印象的共工大神,竟是满脸异常兴奋之色,猛然拍案而起,激昂无比,道:“太好了,雪阳那小鬼竟然当真还活着,阔别百余年,终于能再与那小鬼战上一场,这实乃快事突降,今次定要与他分出胜负来!落尘,那小鬼当年离开前说是待他将蜀山夺回后方才有时间与吾一战,汝快说,他是否会在今次蜀山之战中现身!”
“呵呵,共工大神,您乃太古大神,心胸可得放宽阔一些,何必与雪阳一介凡人计较呢。何况,今次若是再输了,百余年前好不容易赖成的平手岂不是毫无意义了吗!”
“哼,落尘,汝是嘲笑老夫吗,百余年前那一战吾未尽全力,今次吾一开战便用尽全力,定能胜他。所以,落尘,汝只需言雪阳那小鬼今次会不会在蜀山现身即可!”
落尘此番言语显然是将共工激怒了,但她却也并未在意,只是淡然轻笑道:“呵,还言甚地现不现身于蜀山,方才吾便言故人将至,现在,您大可看一下那正如流星一样坠入了天顶苍穹的炽白星光……”应落尘所言,共工立时回眸望见了那光影织就的蜀山苍穹之巅。那里,正有那一尾炽白清亮光芒流火般坠了下来,便听他心焦难耐,喊道:“雪阳小鬼,看吾今日如何收拾你!”
——继那声焦急呼喊是顷刻,亦或是许久的时光转过后,那一尾流火般炽白清凉光芒终是坠落在了那鬼神与天帝之间。那出地方,鬼神与天帝正自对峙,双方所释放出的无形狂猛深沉内息碰撞正激烈。虽只是这无形气息之间的碰撞,但鬼神与天帝亦是不肯,或是都不敢想让吧,直至眼前的虚空已因这凶猛撞击而迸飞满了燎亮花火,直至那一尾炽白流光坠入其中亦不曾松懈、停住。坠入在那些因内息对撞而激起的燎亮花火之中,那尾炽白清亮光芒却也并未在意,径自散发着它一身白雪骄阳般炽白清亮光芒几多时间后,开始缓缓收束。但见它规律的一收一放着,只少许时间后,已然渐渐收束为一个模糊的炽白人形模样物什。此际,又见那炽白人形光芒动了一动,双手高举过头,与背部一同发力往后仰去,便似是伸了个懒腰。“嘣!”
巨响突来,便是应这懒腰动作吧,只这一声响,已直如九天雷鸣,立时就是湮灭了那些燎亮花火,狂猛内息,惊醒了那正专注于眼前对手的鬼神与天帝。然后,便看到了那个正凌空悬停在他们中间那处虚空伸着懒腰的一身白衣的少年。“嘿,雪阳,你终于还是来了。只是,在这战场上却依旧如此懒散,你真的想夺回蜀山吗。”
释放出的内息为来人轻易震散湮灭,那个鬼神,亦或是幽逸仙吧,并未有丝毫惊讶,只是淡然望着眼前悬停在虚空中那个一身白衣正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的仿佛懒散无比的少年。“雪阳?”
从鬼神口中道出的这个名字,显然叫天帝稍有疑惑,令他不禁在心中思忖片刻后,才继续开口道:“雪阳,哦——原来你就是百年前龙邪所说协助我神界封印鬼神的那个蝼蚁之辈。哈哈,你这回也是来助我神界消灭鬼神邪物的吗?嗯,虽身为蝼蚁,但你实力应当在太清之上,应当更能取悦于我。所以,稍后你就尽情发挥吧。”
言至此处,望着眼前那个白衣少年,天帝再次露出了疑惑之色,道:“只是,时隔百年,身为蝼蚁,当年已是中年的你怎地不但未曾衰老,反而年华溯流倒退为这少年模样,委实令我不能理解。”
根据望月大陆百晓堂记载,雪阳,蜀山书院第二代院长仲远真人次徒,虽然只是仲远真人偶然在贤愚村外捡回的弃婴,但其骨骼之惊奇,奇才之天纵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绝无仅有地。人道这世间有转世轮回之说,虽未曾有人亲历,但若真有,那定是说的他了。仍在襁褓中时便识得天地万物,知晓世间一切事物运行之道,晓天文,懂地理。年方两岁,并未学习过蜀山《青苍玉诀》的雪阳却已清楚知晓其内容法诀,并将之提炼为更适合自身修炼的简易法诀。是年,他不但突破了御物境习得御剑之术,更是一路狂奔直接冲破了青天一木境,到达了孤天神木境,整整比太清真人少用了八年时光。仅两岁便突破了青天一木境,登临了孤天神木境,不说蜀山上下无人能及,只怕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也只有他一人了。又三年后,方才五岁的雪阳,道行便已到达了即便是仲远真人也花了一甲子才修成的孤天神木境九重天。此时,仲远真人注意到,雪阳这个不世出的天纵之才若是再留在蜀山只怕不但不利于他成长,更会影响其他同门的修道士气。于是便令他下山游历,并同时嘱咐他在下山游历期间要低调行事,若是万不得已与人动武,出手时绝对不可以超出青天一木境五重天(相当于地元境五层),说是这也是一种修炼。下山后,五岁的雪阳不知是太过低调还是如何,自下山那天后,仲远真人便再未得到关于他的一丝消息。直至少年落尘以蜀山孤天神木境九重天修为一路强闯进蜀山三清殿仲远真人座前,仲远真人方才得知当年的五岁稚童竟以为他收了那许多徒子徒孙。那是多少年后呢。却也是多少年前吧。多年之后,当他再次回归蜀山,见到仲远真人,那时已正值鬼神觉醒,鬼界修真全军出动侵入人间界,与人间界修真大战正酣之时。此时,他已是年过百岁的中年人,见到仲远真人时更是改名号为“太微”,加入了这一场人界与鬼界的战争。人道天妒英才,过慧易折,就在他以断水神剑之力封印鬼神,大战结束后,早已感觉他是自己继承蜀山书院院长之位威胁的太清真人,便以他结交妖邪为由联合蜀山一众人等废其道行,将之驱逐出蜀山。在这一场蜀山内乱中,太清真人虽欲置太微真人(雪阳)于死地,却不料最后峨眉静云与天山风也子却背叛了他,一路护送雪阳到了鬼界穿界门前,使得雪阳的大弟子百里浮月成功接应他隐遁鬼界。“嘿,雪阳,没想到,以我觉醒的鬼神之力亦未能成就的‘开天化物境’,你竟然仅凭当初那肉体凡胎便达成了,真不愧为那元初的战神——苏晋的初代轮回托世之身。”
“啊——呵——”仿佛无人般仍径自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的白衣少年,对那鬼神,亦或是昔日友人的寒暄闻若未闻。直到这双手擎天悠闲后仰而去的动作将他整个身体弯做完美的半圆拱门形状,方才听到他仿佛玩世不恭的声音,道:“哎,是叫鬼神吧,恶灵,你不累吗,吞噬了逸仙灵魂凭借着吞噬的记忆来Cosplay他,你就真的不累吗?”
“Cosplay。雪阳,身为至亲友人,我所历一切你皆亲眼目睹,你却仍要挖苦我吗。”
看着那白衣少年玩世不恭的模样,鬼神,亦或是幽逸仙,似是有少许不悦。但以他那颗早已没有了人世七情六欲的心和脸庞,却是怎样也无法表达出这份不悦之情吧。“挖苦?”
在这一声好似疑问,又好似质问中,那白衣少年缓缓站直了身子,振了振两臂袍袖后,又将双臂抱到胸前,道:“嗯——鬼神。不,应该是一直占据我挚友逸仙内心深处的黑魔阿修罗せんせい(先生),您是真的忘了吗?如果是,那就让我来帮您好好回忆一下吧!”
随着这玩世不恭,却也似是戏谑之言落下,但见那白衣少年一双原本漆黑深邃无比的眼瞳已是变了模样。原本的漆黑消散褪去后,一双如太阳一般炽热无比散发着纯粹金色光芒的瞳仁泛出了他一双瞳孔之中。便在这双如日双瞳两侧,也就是左瞳左侧与右瞳右侧各有一弯勾镰模样残月瞳仁点缀相伴。只是这两弯如镰残月瞳仁却是熠耀着那璀璨金色光芒亦无法掩盖丝毫的血色殷红光芒。“六道无极血月瞳,一上来便使出了这能洞穿六界众生的绝世瞳术,雪阳,这百年中走遍了六大道界的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又想从这无双眼眸正注视着的鬼神身上看出什么,来验证出什么呢?”
“啊——呵——身为老朽次徒,落尘小妹,你怎么可以直呼师父的名讳呢。来,乖,快叫声‘师父’来听听。”
“哼!雪阳,你这返老还童的老不羞,将阿赭交给鬼神的账我还没与你算,你竟又以这读心术窥视我心中所想,发动念话戏谑于我,我就问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念话,即意念之间的对话。以己身意念柔和的进入目标对象脑中,将原本需要用语言声音表达的心意直接显现在目标对象脑内。此术与凡尘中千里传音之术颇为相似,但却又胜之如天壤之距。感知到从半空中雪阳传来的这轻佻挑逗念话,落尘一张姣好容颜上立时便浮出了几许愠怒之色。可身处她头顶天空中的那个白衣少年,那个传奇人物——雪阳,却并未理会那愠怒之色分毫,仍径自以念话儿戏般说道:“唉,落尘小妹,你这是在吓唬为师的吗?哎哟,为师的好怕嘞。可是仅凭你那点微末本领……哈哈……”雪阳这嘲笑戏弄言语方落在了落尘脑海,但见落尘脸庞上那几许愠怒之色立时便是更胜了几分,道:“老东西,你今天若是说不出个能令我信服的原因事由来,就凭你这挑衅的痴笑,老娘今天就要把你生撕活剥了!”
落尘此番念话直如恶鬼罗刹声音。恐怖。闻之,却又仿佛真能摄魄钩魂。这恐怖勾魂的愤怒恶意传达到了雪阳脑海,便即叫他那嘲弄一般的哈哈大笑声音收敛了回去,佯咳了一声,道:“咳,嗯,看来这百年间你那暴躁脾气已收敛了很多,为师的便问问你,自百余年前那个所谓的天帝降临,到月如身世暴露,一日内便被判刑并处决,再到逸仙体内所有神界战神苏晋的神格觉醒、失控,重创神界十神将、大叔、玉虚和我,直至被我勉强封印。从这一系列直如疾风骤雨一般发生的事件中,你就未曾看出些许异样来吗?”
“哼!老东西,这诸多事件之所以接连迅疾发生,是因为当年万年一遇的神魔圣战即将开战,神界急需战神之力,所以行事匆忙,催促逸仙公体内神界战神苏晋神格的觉醒。”
“呵!落尘小妹,跟着为师混迹这人世数百年,看来你仍是未能明了这世间人心之叵测啊。若只是神界一力主导此事,那最后的结局应当是逸仙的主人格与觉醒后神界战神苏晋的神格完美的融合为一个神格,逸仙的记忆得以留存,且战神苏晋的记忆完全觉醒才对。但最后的结局却是那般惨烈。当年断水神剑插在逸仙胸膛时我已察觉到异样,只觉逸仙自身的灵魂与他体内那神界战神苏晋的神格灵魂皆被某物拉扯吞噬着,瞬间便泯灭了逸仙魂魄所有感情。我见势不妙,立刻发动断水神剑的噬魂技能,凭借断水神剑的神圣气息强将那战神苏晋的神格灵魂吸纳入其中,再以之为桥梁将苏晋的神格灵魂渡入我体内。也正是借这苏晋神格灵魂之力,当时已是重伤的我才能勉励将那个异物,或者说是异类吧,封印在昆仑第八天柱之下。自那一役结束之后,我原已不愿再去理这世间之事,只想一心清修。想着不闻世俗事,一心求我道,亦是快事一件。于是请师父赐了道号,去了观星崖下的石室开始了修炼。可是方才静修了数日,我体内那位神界战神苏晋的灵魂却发出了一阵强烈的悸动。那种悸动,分明就是在担心着某个我不知道的人。是那样焦急,急切地想去到那个人身边。去守护那个人。然后,那个焦急的灵魂竟然对我发动了念话。浮现在我脑海的那两个名字让我觉得这一系列事件之后的真相也许就在那里。魔界,天极。”
“天极,你说的可是那位魔界之主——魔尊天极?”
说到天极之名,从来也是云淡风轻,嬉笑怒骂的落尘,话音中竟是少有的存了惊讶之意。“是的,正是那位身为魔界之主的魔尊天极。当年我去到魔界后,正是这位魔界之主告知了我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以及那一个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我原本还心存疑惑,想立即去验证一下。但当我回到蜀山还未立稳脚跟,大师兄便带领这一群师兄弟疯狂地攻击我,说是我结交妖邪害死了师父。嗯——这之后的事情落尘小妹你也身在其中,自是清楚,我就不再多说了。”
听完雪阳所说的一切,落尘一双明眸流转间,柔声如缠绵丝雨般说道:“所以,你之前才会去昆仑。”
也不知半空中的雪阳是否听到落尘已转了柔和的声音,只见他仍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是的,只不过那里足有千丈之深的沟壑深渊之地,只怕已不能叫做昆仑了吧。我倒是给那片深渊之地取了个好名字,落尘小妹,你看叫‘忏罪渊’如何!”
一直是沉重的念话突然转了调皮、淘气的跃跃欲试语气,不禁令人身心一松。“呵呵,‘忏罪渊’,雪阳,戏谑如你,天真如你,你真的认为为那片深谷取这么个莫名之名,便就真能忏去我们当年在昆仑群山中犯下的所有过错了吗!哼!不过,现下我才不关心你给那片焦土之地取甚名字。我只想知道你在那里是否验证了那个真相,确定了那个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
“当然确定了,”这肯定的回答,雪阳回应得迅速无比且斩钉截铁,“落尘小妹,你没看到我正要用我这‘六道无极血月瞳’把他从逸仙身体中逼出来吗。”
雪阳与落尘的这番对话看似耗时甚多,但以这直入脑海的念话之术传达,实际上却也只是顷刻之事。便在结束了与落尘的念话后,但见从雪阳那双正散发着金赤两种光芒的日月双生瞳仁猛地迸射出了两道纯粹金色光芒。其速之迅疾,奔雷亦不能及之万一。只眨眼、顷刻、须臾……诸如此类凡尘辞藻皆已不能将之描述。只能说当在场近千人皆未能有所察觉反应之时,那两道纯粹金色光芒已经射入了鬼神一双毫无一丝光芒的灰白眼瞳中。但它们却仍不止于此,继续往前方奔去了。但见这两道耀眼生疼的纯粹金芒光柱又恍若虚空幻影一般,径直洞穿了鬼神头颅中那一整颗大脑,撞在后脑颅骨,复又透颅而出。直到映在了不知何时已转到鬼神身后的幽神眼前才停下了奔跑。“爹!”
望着眼前那两道穿透鬼神头颅而来的刺目生疼的金色光芒,感受到从这光芒散发出的非比寻常的炽热灼烧气息,那个血冷如冰、心狠手辣的少年——幽神,竟是不禁狂吼出声。而这一声狂吼,竟满是悲伤绝望之意。伴着他猛然跪倒的双膝,和着那潸然落下的两行悲戚泪水,响彻了这片萧然肃杀战场。——大约也就是眨眼的时间过后吧,当这一声便是悲伤到绝望的狂吼之声将场中近千人震醒时,映入他们眼眸的便是那一幅画面了:之前还跪倒在鬼神身后的幽神已是拔出了他腰间那柄同样是金芒璀璨的残剑轩辕,扑到了雪阳身前,而那一柄轩辕残剑已然刺在了雪阳胸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