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地面上灰尘升腾，那是李贞惠和老道士两个人身法越来越快，尘土飞扬中竟然看不清两人的步伐是如何在交替变换。

李贞惠身上是典型的现代综合格斗术，不但杂糅了泰拳的身法，还有擒拿的手法和西洋拳击的步法，更综合了跆拳道的腿法，虽然出手狠辣凶猛，招招直指要害，大开大合之间姿势却很曼妙，时不时甩出的凌空大长腿简直像个动作电影，看得我两眼发直。

如果说李贞惠的功夫注重保持身体中心，她的动作就像黄金分割一样使人赏心悦目，那么老道士的情况就恰恰相反。他不但脚步虚浮，人也像个枯枝败叶一样东倒西歪，有时候简直可以用抱头鼠窜来形容，既丑又可笑。怪就怪在，他虽然看起来狼狈，手上也没有多少主动进攻的架势，却没有被李贞惠的猛攻逼退半步，反而常常只是因为站位的缘故让李贞惠的后续动作无法发力。两三次以后进攻的倒还失去了主动权，被防守一方带了节奏。

这是场很奇特的打斗，进攻的攻得美，却好像在退，防守的防得丑，却好像在进。李贞惠美丽的鹅蛋脸上虽然没有出汗，神情却明显焦灼起来，脸颊也红扑扑的，像刚喝下半瓶啤酒。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跟老师傅聊天。那时候也不懂，就听他神吹。他曾经说过真正的内家拳高手，所谓的借力打力，并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气功，而是平衡的技巧。他们可以根据你的细小动作，甚至是细微的表情变化，来准确判断出你的后续动作。他只要抢先占据你的”地桩“，也就是你发力的位置，迫使你不得不中途撤回杀招，就能达到制敌的效果。

我当时问：”人家撤招而已，也不能制敌呀。“

老师傅微微一笑：”功夫练到一定程度，调动杀招之前，身体的各个机能都会呈现爆发状态，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体内的激素水平急剧提高，这就跟打喷嚏一样，你试试看一个喷嚏要打不打的，有多难受，这样子搞几次，对手就会受内伤，不就制敌了。“

我半信半疑：”那遇到这种人……怎么打？“

老师傅：”你不用担心，你只是学会了睁着眼睛打架而已，这辈子也练不到分泌激素的程度，再说，这种功夫，我都只是听我的师傅说起过，从没有见过，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读书，争取考上一中……时代不同了打架没前途的。“

我感觉大受挫折，这番谈话结束以后，就再也没有练过拳脚。后来果然考上一中，上了大学，学了个计算机和物理学的双学位，成了一个敲键盘的程序猿。

难道这个老道士就是传说中的内家拳高手？那么李贞惠的每一次出击，那些硬生生撤回的杀着，都会使自己体内为了出力而调动的激素反噬，最终累积成暗伤！

李贞惠的脸越来越红了，她看起来更加艳丽，却也更加焦灼。

我也顾不上多想了，这它吗太扯淡了，一个半路上碰瓷的老道士，居然是个清朝就绝种了的内家拳高手，在这个丧尸末世，为了五千块已经没卵用的钱，施展着惊世骇俗的传奇武功，跟一个女特种兵死磕。

要是李贞惠为这种事受伤，那简直太不值了。不就五千块钱嘛，城里银行的金库都没人管了，你有这身手，估计丧尸也奈何你不得，高兴抱多少就抱多少。你跑这儿来跟我们碰什么瓷啊大爷。

我大声喊：”住手！住手！别打啦……老子给你钱，你要五千是不是，老子给你一万！“

我心想在史伟的车上翻翻，这些搞销售的医药代表习惯把现金放在车里，方便随时给关系户送礼，说不定能找到，再不济，跟这个老道士打个商量，先写个欠条啥的也行啊。

我身上还带着手机，虽然早就没有任何信号了，可是还习惯性地带着，大不了也抵给他。

不值得啊，这个时候还不认怂啥时候认怂啊。

我似乎是被这个老道士点了穴，大半个身子完全麻痹，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这时候勉力半撑，声音倒也没受影响，喊起来还中气十足。

两个人肯定都听见了，可是没人理我，还是打。估计高手对决的时候是听不到杂音的，再或者我这个被人一点就倒的小杂鱼的声音他们根本不屑理会。

我是真急了。贞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当中，表面上的优势使她坚信很快就可以击倒老道，动作反而更凌厉。我暗暗叫苦，她的攻势越强，暗伤就积累得越快，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会伤到内脏。

我几乎是吼了：”住手啊，贞惠，你赶紧住手啊，这个老道士你打不过他的！“

结果起了反作用，打得更凶了。所以说女人要哄，千万不可以和她们持相反意见，并且激发了她们的好胜心，不讲道理的。

当时我的正确表述方法应该是：”贞惠，住手吧，老人家年纪大了，你放他一马，尊老爱幼传统美德好不好？“

可是那时候脑子没转过弯，场上又打得急迫，频道没切换过来。要是在酒吧，绝对不会反这种低级错误。

可是前面真话已经说了，这时候再哄就不灵了呀。

我这个急呀，急我是面红耳赤。肋下被老道士点的地方麻痹得完全没有知觉，这种麻痹从蔓延到全身。我感到眼前一阵眩晕，脑子里面似乎嗡嗡着响。我闭上眼睛，勉强甩了甩头已减轻这种眩晕感。等我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了一副奇景。

李贞惠腾挪的身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条透明的线，这些线若隐若现，发着幽光，似乎上面还有些更若有若无的圆点在一跳一跳，这些若有似无的线条，虚浮在她的身体外围，包裹着她，跟随着她的动作飞快地运动。每当她发力的时候，线条上的一些点似乎都会瞬间膨胀，然后又迅速收缩，就像心脏的跳动。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一看老道士……我去，也是同样的情况，身体被一层虚浮的透明线条和点包裹，只是他的点是有节律的转动，没有贞惠那种快速膨胀又快速收缩的情况。

我再低头看自己，我看我自己身上也出现了这种点和线！

我再也稳不住了，怪叫一声跳了起来，伸出两只手急速地拍打身上。我以为是什么妖怪吐的蛛丝要缠住我了。

咦，我不是被点穴了吗，怎么突然恢复了，麻痹感消失了，还能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