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登平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应该努力自己肤浅的记忆里逡巡，每每需要调动脑细胞的时候，他就会陷入这种便秘状态。

从他的表情来看，又是一番徒劳无功的挣扎，一个开火锅店的试图回想起一个食客的名字本来也不现实。

气氛有点尴尬，还好充气娃娃说话了：“外面不安全，你们先上来吧。”

充气娃娃脚下的平衡车发出沙沙的电机运行声音，原地调了个头，稳稳地朝右前方驶去。

我们跟着它走，经过中庭里被斩成三块的飞天怪，它已经不动了，说明是可以被严重伤害杀死的，而且和活尸不一样，不用必须破坏它的脑，它的生理机制更实际，也许是为了满足飞行模式的需要。

我们来到小区其中一栋楼下，穿过大厅，充气娃娃停在了电梯门前。

我注意到其中一部电梯的指示灯是亮着的，这部电梯居然还在运行，可是全城都早就没有了电力供给，它的电是怎么来的？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这声音竟让我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又看到人们簇拥在电梯门前赶紧上班别迟到的场景。

充气娃娃带头驶入电梯，我们本着来都来了的游客心理，就算是个坑，那也是不跳不舒服斯基，跟着它进了电梯。

电梯有点老旧，不过运行还算平稳，四壁上居然还端端正正地挂着广告框，里面有卖贷款的，有卖酒的，还有招聘的，通下水道的，上门维修，到家按摩之类，可谓琳琅满目，把人们过去的焦虑展示了个遍。

现在好了，都别焦了，世界把自生自灭的权利还给了我们。

真的，我有时候感觉现在虽然危险，但是精神压力反而比以前还小了，估计也没有什么抑郁症了。从来都是民不患寡患不均，没有哪个时期比现在更公平。

你想死就死远点，你想活就自己出来打。没有蛀虫，没有关系，没有富二代，没有官二代，没有亏空两万亿却依然呼风唤雨的房地产商人。

难怪之前很多人没事就嚷着毁灭吧赶紧的，原来只有毁灭最公平，管你吗是谁，谁的儿子谁的孙子谁的情人，统统化成灰。

不过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发现还是肤浅了，即便是末日时代，吸食社会血液的寄生虫仍然存在，而且进化成了一种更邪恶的存在。

在我给自己脑袋里加戏的同时，电梯停了，停在了楼栋的最高层，29楼。

我们跟着充气娃娃走出电梯，过道上迎面驶来一部童车，童车上坐了个幼儿园中班大小的胖小子，童车还放着音乐：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连张三丰都傻眼了，现如今这种情况，你就是蹦出个牛魔王来，也比个娃娃合理吧。

那可不是充气娃娃，而是个有血有肉的真娃娃，我看他用力擦了擦鼻涕，停下童车，睁大眼睛认真看着我们。

那双眼睛又大又清澈，跟任何一个幼儿园的娃娃没什么不同。

我注意到充气娃娃在缓缓移动，往我们三个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三个大人，一个真娃娃，和一个充气娃娃，空气有些沉重。

好在真娃娃先开口说话了，不是对着我们说，而是对着充气娃娃说：“姐姐，他们是吃素的。”

我们可不是吃素的，我们猛着呢，我正要反驳，张三丰抬手示意我静观其变。

充气娃娃沙哑的扬声器里发出声音：“到5号房间，门已经开了。”

这句话明显是对我们说的。

小胖娃对我们做了个鬼脸，开着他的童车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充气娃娃也不再动弹。

根据楼道里的导视牌，我们找到了5号房。小胖娃的一声“姐姐”给了张登平无比的勇气，他首先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张三丰怕他有失，也紧跟着窜了进去。

我是最后一个进的。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客厅，布艺沙发，落地窗帘，玻璃茶几，电视柜上还摆着个国产液晶电视，看那一尘不染的样子，我甚至怀疑它还能开。

这恐怕是迄今为止我看到的最有人味的屋子了，书房里款款走出来一个人，更坚定了我这种想法。

在末日里挣扎的这段时间，我们几乎没洗过澡，每个人都是久居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衣服油腻得跟盔甲一样硬梆梆，走起路来差点没叮当作响，头发胡子就更不用说，张三丰还好点，他反正是个邋遢道士的形象，也就是99和100分的区别，问题不大，我跟张登平就有点具体，从门口的穿衣镜里可以看到两位耶稣模样的人物。

正是这种鲜明的对比，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女生，才显得如此清爽利落，一头齐耳短发，鹅蛋脸，小白鞋，活脱脱一副邻家少女的模样。

她看着我们笑，眼睛弯成了新月模样，不过她还是悄悄掩住了鼻子：“你们……好脏。”

张登平不知道哪儿来的机灵劲，竟然接了句：“可是我们的心是干净的。”

说着还捋了捋鸡窝一样的刘海，抛过去一个媚眼。

我可能不会被自己臭吐，但是敢肯定我会被他油吐。

等等，他不是冒死进城来寻访某个女人的吗，那位苦命的女子就这么被抛诸脑后了？

行吧，反正也跟我无关，我看张登平的支线任务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吧。

女孩接下来的话把我的主线任务都震没了，她轻轻柔柔地说：

“那……你们是想就这么死，还是洗个澡再死？”

那语气就像问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一样。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这是个什么局，为了防止张登平脑子短路冒出“荤澡还是素澡”之类的神应答，我赶紧抢先说话：“能不能解释一下？”

女孩点点头：“时间还有，坐吧……算了，你们还是先洗澡吧，衣帽间里有衣服，麻烦你们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从窗口扔出去，不要弄脏我的沙发。”

这都要死了，还惦记着卫生问题，妹子你挺讲究啊。

行吧，根据目前的态势分析，看样子并不是她打算弄死我们，而是她正面临着某种巨大的威胁无力对抗，而且从她淡定的表情来看，这种威胁由来以久。

应该不是丧尸，也不是飞天怪，从这个楼里的情况来看，零星的凭本能行动的生物，早就准备了足够的应对措施。

那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