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大型的秘密地下设施肯定有货物运送通道，就是每天的消耗，也不是凭几个人肩挑背扛能搞得定的。

陈了了证实了我的猜测，表示确实有一条隧道通往码头的一个仓库，隧道里有叉车等运输工具，但从灾变发生当晚，那个仓库里就挤满了活尸，它们生前本来是逃进去避难的人。

陈了了说到这里神色黯然。

我大概能猜到仓库里的活尸群里有她的熟人、朋友、同事、甚至是亲人或者情人。

目前看来活尸是在进化的，那些飞天怪、金刚丧尸、饿鬼巨婴什么的，只是这个进化的规律我们无从知晓，只知道它往往发生得很突然，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自然进化，你比如说金刚丧尸的后代是饿鬼巨婴，这就很费解。

那么活尸进化的终点是什么呢，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重新变回人类，重新拾起作为人类的羁绊？

只要它还能动，似乎就有那么一点希望，就像呼吸机上的人，你知道他脑死亡了，可要拔管，还是感觉像杀人。

医生是救人的，杀手是杀人的。听起来好像是天壤之别，其实细想来，这两个职业要求的心理素质都差不多，单从心理上讲，转职无门槛。

我是一个心理素质很差的人，以前常常被人说优柔寡断，发不了财，却在这个末世里不断被推到做决定的位置上，看来心理素质也不是转职的门槛。

扯远了，鉴于码头仓库里的活尸可能身份特殊，我打算清理行动由我和张登平去完成，张三丰刚做完手术路都走不稳，就好好躺着赶紧回血。

我们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问李雪军械库在哪儿，想着去挑几件又猛又容易操作的武器，最好是占据活尸咬不到我们的安全位置，一通狂扫把事办了。

李雪和陈了了耳语了几句，看起来两个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随后两人一起站起来，李雪径直朝房间外走去，陈了了则留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门口。

我试探着问：“你们这是……”

陈了了语气很平静：“你们有伤，还是让我和李雪去处理吧。”

我有些诧异：“可是……”

房间里并没有风，我看到陈了了的头发在轻轻颤动，硬生生把后半句吃进了肚子里。

我不知道那些活尸里有谁，但一定是她们曾经非常重要的人。

她显然在压抑内心巨大的悲伤，而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像是嘲讽。

我虽然话痨，但应该闭嘴的时候，也知道闭嘴。

让她们去吧，去告别。

李雪回来的时候，拎着两个枪袋，装着两支5.8毫米轻型狙击步枪和几大盒子弹。这种口径的狙击枪可以在800米距离内保持良好的射击精度，同时，这个口径的子弹，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目标的完整度，不会一枪过去把活尸的头都打没了。

看来，这是她们为了保护某些人最后的尊严而做的选择。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虽然我不怀疑她们的军事素养，但是女人加上感情约等于白痴，我还是申请同去，我枪法不好，在一旁为她们警戒就是，再说狙击手旁边不得有个观察员吗，万一有活尸浑水摸鱼，趁她们专心狙击的时候逼近，起码有个人提醒示警。

说句题外话，如果你感觉一个女人像白痴，那她可能很爱你。

张登平和小绵羊留下来照顾小孩子，张三丰继续躺平回血，我跟着陈了了和李雪赶赴码头仓库。

经过设施底部一扇厚重的铁门，穿过一个宽敞得可以通行卡车的隧道，我果然在隧道里看到几台停放整齐的叉车，这里应该就是这个地下军事科研设施的日常货物运输通道，码头的仓库除了堆码货物的作用，应该还是个掩护设施。

通道很安静，很深很幽长，三个人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也形成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回音，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两位女狙击手的表情都很凝重，甚至有些凄凉，她们走得很慢，我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在即将被清理的活尸当中，有她们的情人，而且是两个都有。

二十郎当岁的妹子，你不管她是科学家还是军人，她首先是个人，她们为之凄凉的，无非是爱情。

隧道的尽头又是一扇宽大的铁门，铁门上了锁，透过门缝看到对面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那应该就是码头仓库。

门缝里能看到的除了货物，就是层层叠叠的活尸，它们就那么站着，偶尔晃动两下，张着嘴，白色的眼珠子望着天花板，看起来像一尊尊人形雕塑，但一旦被扰动，就会立即露出獠牙，变成追逐猎物的野兽。

这个大门就是个普通的铁门，门上面还留着观察孔，门的顶部也有气窗，狙击位在门后是安全的，但视野不够好，合理的做法是先在门后清理掉能看见的活尸，最大程度减少它们的数量，最后再进入仓库，找一个高处，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角落里的漏网之鱼。

她们应该也是这么计划的，只见李雪爬到铁门上方，在隧道墙壁和气窗之间找到了一个居高临下的狙击位，陈了了则直接在观察孔架枪。

狙击开始了。

我本来担心枪声会引起仓库里的活尸群体骚动，继而冲击铁门，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这种新式的中小口径狙击枪似乎做过消音处理，枪声很小，像夏天开易拉罐的声音，枪口的火光也小得离谱，几乎看不见。

我在门背后，看着仓库里的活尸一个一个倒下，两位女狙击手弹无虚发，以稳定的射速执行清理任务。

半个小时以后，视野范围内的活尸已经全部倒下，我粗略估了一下，数量应该在二百只上下。

随后我们解除了铁门的锁闭装置，静悄悄地推开铁门，在清理了两只墙壁后的活尸以后，我们轻手轻脚地爬上堆码得最高的那堆货箱。

整个仓库的空间尽入眼帘，再无视野死角。

为了不惊动残余的活尸，我们趴伏在货箱上，李雪和陈了了背朝着背，分别朝两个方向无声狙击。

我觉得最多再过半个小时，这个仓库就可以彻底清理出来，成为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陈了了却突然放慢了射击速度，直至完全停了下来，我看到她满面悲戚，正想着该不该安慰一下，身后李雪的枪声也停了下来。

陈了了咬着嘴唇，头也不回地说：“……你的那个他，你看到了吗？”

李雪沉默了几秒，幽幽地说：“还没有，你的那个呢？”

“也还没有……”

得，这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互相舔舐伤口，我不在局中，最好闭嘴。

我背过脸去，假装自己是空气。

陈了了也沉默了半晌：“如果看到他，你会开枪吗？”

李雪倒也干脆：“我不知道，我没去想这个问题，你呢。”

这马上就要面对的问题你咋能不想呢，我在心里吐槽，但我不能说，因为换成我，也不敢想。

陈了了应该是流眼泪了，虽然我背过去模仿空气，不看她们，但是我们感觉到两个姑娘都在哭。

没事，不赶时间，想哭就哭吧，哭完了该干嘛还得干嘛，我心想，大不了把两位的前男友留到最后，就剩下两个，问题不大，我乐意代劳。

陈了了无声地哭了一阵：“我跟他没有公开过，你不知道他是谁，也许你已经让他解脱了。”

李雪：“我那个也是，也许已经在你枪下迎来安眠。”

我心想，如果是这样那最好，我真的很不擅长写感情戏。

陈了了：“如果你看到你那个，别开枪，让我来帮你。”

李雪：“如果你看到你那个，也别为难自己，我来代劳。”

两个坚强的妹子继续射击，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艰难的抉择，快结束吧。

仓库里还剩下最后一堆活尸，目测数量在二十几个，陈了了和李雪两支枪口已经朝向同一个方向。

陈了了一边开枪一边说：“他在里面，我看到他了……”

李雪：“我的他……也在里面。”

陈了了：“别说，继续，希望你的子弹能为他带来永远的安宁。”

李雪：“我那个的安宁，就拜托你了……”

两个妹子已经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但射出去的子弹却没有失了准头，展现了女军人优良的军事素质。

那么就是说，两个妹子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前男友是谁，所以应该会无差别开枪，她们同时会避开自己的前男友，不忍心亲手开枪。

我帮你，你帮我，埋葬爱情，无需言语。

夏天开易拉罐的声音此起彼伏，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只活尸。

这个活尸穿着笔挺的军装，军衔好像是个中尉，身材挺拔，生前应该看得过去。

两个妹子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异口同声地说：“你为什么不开枪……”

然后空气凝固了……

我当时很尴尬，非常尴尬，尴尬到爆。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两个妹子的前男友，是他吗的同一个人。

渣男！

如果说这个末世还有那么一点幽默感，这大概就是了，幽默之中带着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