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又是关乎人命不可耽搁,薛二叔是特地跟人借了骡车赶回来的。
倒是省了现去找车的功夫。
但是在去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愁道:“霍三家的,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这样的事儿你去顶什么用啊?”
“霍四下了狠手恨不得把人打死,直接把那人的脑袋都打成了血葫芦瓢,要不是被人拉开,那人只怕是连口囫囵气儿都剩不下,县里边儿正闹得不可开交的,你带着这么两个娃,去了也是白去!”
霍大强是不中用,可他好赖是个男的,还长了那么一身肥膘,光是往地上一站着,起码就能让人心里先怯了三分。
就杨酒酒这种拖儿带崽的去了,万一被吓哭了还不够添乱的呢!
杨酒酒听出薛二叔话中直白的嫌弃,意带安抚地在大宝和二宝的脑袋上摸了摸,抿了抿唇淡淡地说:“二叔,我去比霍大强去顶用。”
薛二叔着急地撇嘴。
“浑说。”
“因为起码是自己走着去的,霍大强此刻的现状说不定比被霍四打的那个人还惨,你得多找几个人拆了门板抬着他去。”
当然,抬到了地方霍大强也不一定能顺顺当当张嘴说话。
他那样儿的,到了地方也就是个给人送菜的花生米。
薛二叔常年不在村子里待,也不知道昨日出了什么事儿,听到这话古怪地沉默下去,满是不确定地说:“霍大强喝昏了酒又去惹是非了?”
他会这么猜完全是有缘由的。
因为在此之前的很多年里,霍大强为嘴上的那一口马尿黄汤,前后不知惹了多少事儿,挨过多少好心人的毒打。
然而这人大概是命中欠揍五行缺打,从来都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混账玩意儿,薛二叔早就见惯不怪了。
尽管事实可能跟薛二叔想的有些许差距,不过都这种时候了,杨酒酒也不想多说,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两个孩子,蹙眉道:“二叔,霍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您都知道些什么?要不先跟我说说?”
一头雾水贸贸然地赶过去,说不定真的会添乱。
先趁着赶路的空档把能知道的原委弄清楚,怎么也好过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根据原主留下的记忆来看,霍四年岁虽小,却沉默寡言相当沉稳,跟着薛二叔等人在外做工这么久,也从未招惹过麻烦是非,属实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闷缸子。
他能为了霍三在世时的好,转而把大宝和二宝当成命根子来护,这样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人下死手。
提起这话薛二叔一言难尽地长叹出声,扬起手中的鞭子在骡子的身上啪地抽出一声响,苦笑道:“其实仔细说起来,今日这事儿怨不着霍四。”
“要不是霍妮儿被……”
他欲言又止地卡住了嗓,愁道:“霍四是为了帮霍妮儿出头才跟人动的手,可谁也没想到他下手能这么狠。”
“那人要是真的没熬过来,那……”
“二叔。”
杨酒酒敏锐地抓住重点打断薛二叔的长吁短叹,目光定定地盯着薛二叔的背:“霍妮儿怎么了?”
这事儿看似复杂,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
霍四平日里都是跟着薛二叔他们在码头上帮人扛货,霍妮儿在浆洗房也忙得抽不开身,隔着一月半月这兄妹俩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
可半个月前,霍妮儿主动去码头上找了霍四,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了什么,接下来的十几日,霍四但凡是码头上的活儿歇了,就会马不停蹄地朝着浆洗房赶,又在第二日码头开工之前赶着回来。
今日他也如之前那般去了,起先谁也没在意。
只是薛二叔想着隔日要回家,想去给家里的小孙子买点儿吃食,这才跟着他一道进城。
可谁知在城门口的高草垛子旁边,就正巧撞见一个男人揪着霍妮儿往草垛里拖!
薛二叔回想起头先的乱状愁得眉毛打结,又气又急地说:“霍妮儿往日也是个泼辣精明的,可今日不知是不是被人事先算计下了药,被人拽着一点儿也不见动弹,等霍四抓着石头冲上去把那男子的脑袋都砸开花了,她直溜溜地砸到地上都不见醒!我赶着回来的时候人还是晕死过去的!”
“我又是着急去抓地上的霍妮儿,又得拦住霍四怕他失手把人打死,撅着腚两头转得脚底冒烟,还险些让那畜生的同伙给打了!”
薛二叔和霍四都没想到那男子居然还有个藏起来的同伙,毫无防备之下很是吃了些亏。
最后几个人扭打起来的动静实在太大,终于引起了守城门的官差注意,这才被堪堪拉开,可被霍四往脑袋上砸石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地上摊开的都是血,气儿都弱了!
官差一看草垛子里躺了个人事不知衣裳凌乱的霍妮儿,地上还躺了个浑身是血脑袋开了偌大个窟窿的男人,惊得不住吸气,当场就闹哄哄地把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抬入城去找大夫续命。
为了防止这男的就此死了,还顺带把行凶的霍四还有那男子的同伙也一并抓了走。
薛二叔幸免被抓,却也气得胸腔快炸开,不得不着急忙慌地赶着回去村子里报信。
霍四今日要是真的把那人打死了,说不定就得去杀头偿命了,霍家的人不知道可怎么行?
薛二叔又是叹又怒地说完了大概,隐隐也在落下的暮色中看到了县城的城门。
杨酒酒面无表情地在一脸害怕的大宝和二宝的脑袋上摸了摸,轻声说:“放心,你们的小叔不会有事儿的。”
薛二叔闻言心情复杂地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转眼间到了街口,远远的就能看到医馆门口围了不少踮脚往里头看的人。
县城不大点儿地方,一点儿风吹草动不到半个时辰,就能顺着风从东头传到西头。
前前后后来看热闹的人不少,一圈不知真假的人聚在此处,绘声绘色地比划着说官差抬着一个浑身滴血的人过来求医的场景,引得一阵又一阵的吸气声不断惊响。
杨酒酒利索地从车上跳下来站好,对着探头跺脚满脸着急的薛二叔说:“二叔,前头人多事儿杂,不方便带着孩子过去,您帮我先照看一二可好?”
薛二叔正准备咬牙冲进去,听到她这话莫名愣了下。
“我帮你看孩子,那你?”
“我过去看看。”
杨酒酒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微顿,转头看向街边一根不知是谁落下的扁担,若有所思地说:“对了,二叔既说是两个人,一个被霍四打破了脑袋,另一个呢?”
“二叔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薛二叔难掩愤怒地咬住了牙,说:“怎么不记得!”
“那人的左手上少了三个手指头,脸上还有一道好长的疤!”
“那畜生跑出来帮忙,结果还被霍四打了几下,如今也在这医馆里呢!”
不做人事儿的畜生,哪怕是化作了灰他不会记错!
杨酒酒心里大致有了数,走过去把地上的扁担捡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背对着薛二叔说:“那就行了。”
薛二叔见她大步离去顿时惊住,惶然道:“霍三家的,你要干什么去?”
杨酒酒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淡淡地说:“我去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