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多余的人撵走，把眼前最棘手的事儿处理好，勉强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杨酒酒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之前一些没太注意到的细节。

她试着稍微活动了下重新包扎好的胳膊，挑眉看着霍四，要笑不笑地说：“听说你现在敢拎刀子砍人了？”

那些习惯性多管闲事，吃饱了饭就喜欢嚼舌根的大妈大娘没一刻闲着的时候，骂杨酒酒不是东西的同时，也顺带把霍四给带了进去。

还有人明里暗里地带上了谴责的口吻，认为霍四之前那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老实本分也不惹祸，刚跟了杨酒酒过才几个月，这就又是进赌坊又是拎刀砍人的，眼看着就要成一个亡命之徒看，全是因为跟着杨酒酒学坏了。

杨酒酒听到这话心里还颇为委屈。

因为她真不觉得这事儿有自己的什么功劳，

准确的说，这混崽子还是她从赌坊揪回来的，怎么就能说是她带坏？

不过对于霍四出手伤人的事儿，还是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该问的必须问。

霍四本来就怕杨酒酒问起这个，听到这话端着碗的手不自觉地狠狠一顿，目光闪躲地低下头，含混道：“一时没想到别的法子，所以只能是……”

“下次不会了。”

他上次被杨酒酒从赌坊揪回来时，就被严令警告过，绝对不许轻易伤人，也不许手上染血。

杨酒酒说那话的时候声音算不上多大，可字里行间夹的严肃和沉凝却如同无形烙下的烙印，深深地卡在骨肉里。

尽管杨酒酒没明说，可鬼使神差的，霍四就是觉得，她其实很不喜欢自己动手伤人。

只是……

霍妮儿见霍四的表情不对，忍不住接过他手里的碗塞到杨酒酒的手里，斟酌着帮腔说：“四哥是动手了，可这事儿也不能说是四哥的不对。”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杨酒酒的脸色一眼，确定她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才踌躇着说：“四哥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然能好好说的话，谁会愿意出手伤人？”

“我不顶事儿，大宝和二宝只知道哭，你在屋里躺着跟睡死了一样，四哥不动手的话谁拦得住霍大强他们？要是拦不住的话怎么办？”

“让人冲进来把家打砸了，把昏死的你抬出去扔了？”

杨酒酒只说了一句话被呛了一堆回来，看着嘴边多出来的汤，失笑道：“这是什么？”

霍妮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耗子药。”

“赶紧张嘴吃，毒死你就消停了。”

杨酒酒本身没什么胃口，那一碗汤几乎是被霍妮儿强逼着喝下去的。

她一张嘴霍妮儿手中的勺子立马就到，咽下去紧跟而来的就是另一勺。

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被人摁着喂过的杨酒酒被迫灌了一肚子汤，等霍妮儿刚拿着碗站起来时，还是撑着额角重新捡起了之前的话头。

她说：“老四，我说这话不是在怪你伤人，也不是说你做错了什么，我只是……”

她很是谨慎地想了想，反复斟了片刻才说：“我只是希望你在保护别人之前，一定先想好怎么保护自己。”

“还有五妮儿也是一样。”

看着一身都是伤，甚至还不同程度破了相的霍四和霍妮儿，杨酒酒心头狠狠一软的同时又禁不住苦笑道：“你们几个在我心里都是孩子，对孩子而言，你们唯一需要做到的事就是保护好自己。”

“不管什么时候，或者是发生什么事儿，我都希望你们能把保护好自己当作最要紧的事儿，其他的都不重要。”八壹中文網

如果她今日没能及时醒过来呢？

如果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霍四和霍妮儿怎么办？

这两个半大孩子，怎么护着另外两个更小的孩子去应对露出贪婪之面的豺狼？

见眼前这几个大大小小的都不说话，杨酒酒脑袋大了一圈，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苦口婆心地说：“就拿今日来说，有人来找麻烦而你们无法妥善处理的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暂时避开，不要直接跟人起冲突，只要人没事儿，那不管损失的是东西还是财物，等来日总又能机会慢慢地补回去。”

“没有什么东西会比人更重要，你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你们能懂我的话吗？”

如果因为任何事导致这几个孩子出了任何差错，杨酒酒都难以原谅自己的过失。

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霍四的目光不明显地闪烁了一下，说：“我们可以带着大宝和二宝避开，那你呢？”

“吴大夫说你快死了，把昏死在床上的你留下去面对霍大强的胡搅蛮缠？你觉得你……”

“我不会死。”

“我也能应付，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应付。”

杨酒酒抬手粗暴地打断霍四的话，注意到再度紧张起来的大宝和二宝，以及已经开始准备要抓自己手的霍妮儿，哭笑不得地说：“我真的不死，放心吧。”

“刚刚吴大夫不是说没事儿了吗？我……”

“四两银子的人参都吃了，你要是还敢死，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又是心疼银子，又是如释重负的霍妮儿百感交集地站起来，抢走杨酒酒手里的空碗，低着头说：“你下次有哪儿不舒服能早点说吗？”

“今天下午太吓人了……”

被霍大嫂和霍穗儿摁在地上撕打的时候她都没怕过。

可在发现叫不醒杨酒酒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怕了。

尽管跟杨酒酒在一起的日子不算是很长，可他们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去想没有这人会是什么样儿的了。

听出她话中强忍不住的后怕，杨酒酒心头猛地一涩，苦味自舌根翻涌而上，染得未曾出口的话都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霍四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见她不说话心头微紧，放轻了声音说：“既然是不满意我们的处理方式，那下次自己去。”

杨酒酒重重揉了霍妮儿的脑袋一把，掀起眼角看了霍四一眼，说明：“你以为我还能让你们去？”

为了撵人把自己也折腾得够呛，一身连皮带肉看得到的地方都是伤。

就这样的赔本买卖，她还哪儿敢舍得让这两个祖宗去？

霍四坠在心尖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去，无声一勾唇不说话了。

霍妮儿不放心地问：“那你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吗？”

思及今天，杨酒酒的心跳无声微窒一瞬，少顷后释然一笑，摇头说：“不会。”

“以后都不会了。”

前尘大梦一场空。

惊魂梦醒，眼前握得住的才是真实。

她伸手挨个点了点脑门，看着眼前的四双大眼睛，笑着说：“你们几个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