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酒酒心里大致有了想法，为了夜间能顺利抓住偷东西的贼，索性也就懒得再顶着头顶烤人的烈日继续干活儿了。

她还顺手把满脸忿忿的霍妮儿揪到了地埂上。

霍妮儿手上还拎着带锈的镰刀，手上脚上也满是细细碎碎的泥点子，瞪着杨酒酒就从牙缝里往外蹦字。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都说了会有人来偷咱家的麦子，你还不赶紧抓紧时间收割利索了？”

照霍妮儿的想法，只要自己的动作够快，赶在霍大嫂下黑手之前把能收割的粮食全都收回家，那霍大嫂纵然起了贼心，她也没有作恶的条件。

就算是要偷，那也偷不着自己家的。

只要不是自己受了损失，别人的她都管不着。

反正偷谁家的也不能是自己家的。

霍四的想法跟霍妮儿的显然是一致的，可杨酒酒听完却难忍好笑。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咱家的地是不多，可这么些麦子，就算咱们三个人一刻不歇地埋头苦干，你觉得咱们能赶着在今日全都收完吗？”

眼下太阳还没到最烈的时候，可哪怕是现在，在这麦子地里蒸着也跟进了蒸笼似的时刻难受。

要是到了正午时分该是什么样儿，杨酒酒简直想都不敢想。

她懒得去遭这个罪，更舍不得让霍妮儿和霍四杵在这太阳底下遭罪。

霍妮儿忍着烦躁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没收多少的麦子地，气得咬牙。

“我就是今晚上不回去睡，我也不能让人偷咱家的东西！一粒粮食也不行！”

霍四默默插嘴：“我晚上可以来这里看着。”

杨酒酒……

“你俩是不是傻？”

杨酒酒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指头挨个点了点脑门，哭笑不得多少：“咱们晚上当然要来，不光是咱们来，还得把别人也都叫来，不然还怎么抓贼？”

“要想抓贼，就不能把贼惦记的东西都收完，不然还怎么抓现行？”

抓不着现行就有可抵赖的余地。

可她既然都想好了要忍着恶心往村长的手里送一壶酒，她就不可能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见霍妮儿和霍四都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杨酒酒好笑地把人拉到自己的身边，压低了声音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霍四眸光闪烁抿唇不言。

霍妮儿半信半疑地抬头。

“你确定这样能行吗？”

杨酒酒笑着点头。

“当然能行，不信的话，咱们就走着瞧。”

村民白日里忙活了一日，到了傍晚聚集在村头上扯淡磕牙，闲话到天黑就各自散开回家睡觉。

之前的多少年都是这样的规律，可今日却有了些许不同。

有眼尖的看见霍四牵了村长家里那条恶狗过来，呦呵一声奇道：“霍四，这不是村长家的狗吗？怎么让你牵来了？”

村长养的这条狗素有恶名，又长了一副龇牙的凶狠相，浑身漆黑找不出一丝杂毛，在村子里的辨识度很高，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村长素来宝贝这条狗，别说是让人牵走，就算是有人想凑近了摸一下，那也必须要经过村长的同意，否则不管是被咬了还是被吓着，村长都是一概不管的。

这还是头一次见着除了村长以外的人牵着出来，好事儿的人就忍不住多问：“霍四，好端端的，你牵着这狗出来作甚？”

“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村长的这条狗凶得很，万一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霍四本来就话少，原本也没想搭理多余的话，可想着出门前杨酒酒的叮嘱，只能是忍住了心里的不耐，站定了解释说：“我三嫂听说晚间有人要去地里偷麦子，生怕我们家人少干不过，就想着让我去借条狗壮势。”

“哈哈哈！”

“你三嫂是真能想啊！这抓贼的活儿是该由人来做的，指望一个畜生顶什么用？”

霍四嘴角一抽有些无言以对，默了片刻才说：“家里人多的自然不需，可我家不是人少么？”

他在众人或是嘲笑或是怜悯的目光中轻轻一叹，苦涩道：“不防着不行，前头几天晚上没人看，地里的粮食少了不下好几十斤，这要是再不想法子，到了年根下就该吃不上饭了。”

他这话一出有人立马露出了警惕的表情，皱眉说：“你家地里被偷了那么多？”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不过杨酒酒叮嘱了要往多的说，霍四迟疑不过一瞬就满脸沉痛地点头，说：“只怕还不止这些呢。”

“这贼是到了夜间乘人不备就下手的，昨日偷了我家的，说不定今日偷的就是别人家的，别人家里余粮多，禁得住这样的事儿，可我家到底是不行啊，被偷走了就没得吃了。”

霍四硬着头皮说完这几句，也顾不上去看别人是什么表情，牵着手里的狗神色匆匆的就走了。

他走远了，可先前还准备各自回家的人却都不淡定了。

有人脑子转得快，稍微一想就立马打起了警钟，激动地说：“好几十斤粮食放在谁家都能吃上好一段日子，谁家地里的粮食都是辛苦一年得来的，怎么可能禁得起？”

“是啊，这要是真被偷了，那黑天摸黑的也抓不着贼啊！”

“谁说的抓不着？”

“霍四家借了狗，想来就是准备在地里守的，咱们也去守着不就行了？”

“哎，我觉得你说的在理儿，反正在哪儿睡都是睡，大不了在收完粮食之前我就不回家了，我就在地里守着，我倒是要看看哪个狗胆包天的敢来偷我家的！”

“对对对，咱们都去守着！要是抓住了那偷粮食的贼，直接就拧了打死得了！看那贼下次还敢不敢！”

村民们群情激奋，三言两语就定了统一的基调，纷纷转头各自回家，准备收拾夜里去地里蹲守用得上的东西。

杨酒酒刚忙活着把明日要送到县城酒楼里的酒搬出来摆在院子里，正拍手时就看到隔壁的婶子在一脸严肃地往背篓里塞草席。

秋日白天热夜里凉，凉席这种东西早就用不上了。

杨酒酒一时没想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忍不住说：“婶儿，你这是做嘛呢？”

婶儿郑重其事地把背篓里的东西收拾好，一本正经地说：“村里闹了趁夜去地里偷粮食的贼，不防不行。”

“我跟你说，你最好也赶紧收拾点儿用得上的东西，等夜深了直接去地里守着，省得明日去了地里才发现被人偷了东西！”

婶儿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嘀嘀咕咕的跟家里的男人说话，两人漏出的字里行间都满是不可说的愤怒。

显然是对那个下地的贼深恶痛绝。

传承了无数年约定俗成的规矩，谁家的地头划拉到什么地界，自己家的东西也就到什么地界。

不管是耕种时还是秋收时，所有人都自觉地守着那条底线，不可能会轻易跨过，也不会把手伸向别人家的地。

可这次的事儿显然与之前的都大为不同。

下了别人家的地，收了别人家的粮食，这样的事儿无论放在谁家，那都是不可能容忍的大罪！

听着隔壁婶儿骂骂咧咧地咒起了那不要廉耻的贼，杨酒酒意味深长地勾着唇笑了。

如此甚好。

愤怒的人越多，今晚这夜色里的大戏才会更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