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黑下来之前,杨酒酒都没意识到住宿的问题有多严肃。
可在霍川顶着一张近乎等同于大宝和二宝放大版的脸,一手牵了个跟自己相似了个七八分的娃进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时,杨酒酒突然就陷入了绝对艰难的处境。
她忍住叹息看着眼前的父子三人,头疼道:“大宝,二宝。”
“你们不是愿意跟小叔睡吗?”
“今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大宝眨巴着眼说:“可是我看别的小孩儿都是跟着爹娘一起睡的,我也想跟爹娘一起睡。”
二宝咧嘴笑着龇出自己的一口小米牙,黏糊糊地喊:“娘亲,我想跟你和爹爹一起睡。”
在村里过日子的人没那么多可讲究的规矩。
再加上条件算不得多好,谁家也没多宽敞的地方,故而在小孩儿长大成人之前,的确是跟父母一起睡的时候多。
要是换在屋子更窄些的人家,别说是分床睡,就是全家老少全挤在一个屋里的时候也有。
像大宝和二宝这样的年纪,跟爹娘一起睡一个屋实属寻常。
杨酒酒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孩子搂上床,可问题是,这屋里就一张床。
孩子上炕了,霍川怎么办?
杨酒酒牵着二宝的手有些迟疑,顿了顿才故作苦恼地说:“你们跟我睡倒不是不行,只是你们都来这屋了,那小姑怎么办呐?”
“你们忘了,小姑往日都是跟我一起睡的,要是你们睡了小姑的地方,那小姑去哪儿呢?”
“妮儿和老四都还小呢,暂时在一个屋里挤一挤也没事儿。”
沉默了半天的霍川突然出声,说完伸手一提,拎小鸡仔似的把地上的大宝和二宝拎到床上坐好,蹲下去扒拉下他们脚上的小鞋,装作没看出杨酒酒眼中崩溃似的说:“我刚才去老四的屋里打了张地铺,在家里挪出宽敞地方之前,妮儿就睡他屋里的床,老四在地上打一段时间的地铺。”
“那……那你?”
“你睡哪儿?”
话说完杨酒酒似是觉得过分尴尬,干笑着解释:“这床确实是窄了些,带着两个孩子倒是差不多,可要是多个人,可能就睡不下了。”
霍川把手边的两双小鞋整整齐齐地在地上摆好,抬起眼尾意味不明地看了杨酒酒一眼,吁出一口气说:“我就在这屋里打地铺。”
杨酒酒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虚伪得不行地假客气。
“那多不好,你还带着伤呢,万一……”
霍川眉梢微挑,笑道:“或者咱们今晚就一家人凑合着挤一挤?”
杨酒酒……
她顾不上说话马上从床上翻身下地,利索地打开柜子说:“地上凉,要是铺得薄了万一受了寒意就不好了,我多给你找个厚实的褥子垫着。”
看着地上多出来的竹席和褥子,霍川心情复杂地笑了笑,起身说:“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睡,我出去洗洗就来。”
杨酒酒靠着强大的心理素质逼着自己没在这一刻直接把人踹出去,盯着一张变扭到近乎扭曲的脸僵硬地点头。
霍川挨个摸了一把大宝和二宝的脑袋转身而出。
出去的时候,还特意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浑身紧绷的杨酒酒说不出什么滋味地扯着嘴角啧了一声,大手一挥揽过兴奋劲儿还没过的大宝和二宝摁在怀里用力揉了揉。
看着眼前这两张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高兴的崽,杨酒酒百感交集地嗐了一声,倒在床上直接闭上了眼。
睡吧。
睡着了就不尴尬了。
杨酒酒在屋子里倍感煎熬,在门外的霍川也正在跟霍四说话。
霍四转头朝着杨酒酒母子三人在的屋子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微妙的不赞同。
他小声说:“三哥你刚回来,何必如此心急?三嫂她之前还说让你跟我睡,你怎么就……”
“我不是心急。”
霍川看着眼前褪去幼儿模样已初具少年筋骨的半大孩子愣了愣,低下头禁不住苦笑着说:“你三嫂跟我不熟,看样子也不是很想跟我变熟,可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
一日不熟可以,三日五日维持着客客气气的状态也不是不行。
可他们是夫妻,长此以往肯定不行。
霍川也想过循序渐进慢慢来,可这种快慢,不能一味地由着杨酒酒的性子来。
否则瞧她的样儿,分明是一辈子都恨不得跟霍川都不熟。
霍四还不到开窍的时候,也体会不到霍川的用意,只是在迟疑了半晌后却忍不住说:“那你可不许惹三嫂不高兴。”
说完他板着脸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唇才说:“你这么些年不在家,爹娘又走得早,三嫂这些年在家里过得很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得几日清闲过,你可不能一回来就招得她生气。”
这样的话霍四在说,不久前霍妮儿也找机会说了。
这两个半大孩子不见得能体会到大人间不曾明说的微妙涌动,却在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杨酒酒的信任和关心。
霍川听完眼中笑意渐深,低声说:“你说的我知道。”
“我不会惹她生气的。”
霍四听到这里才算是勉强放了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自主地看向霍川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
与杨酒酒纤细得让人怀疑毫无力度的手不同。
霍川的手少几分可见的柔软,多出来的是男子特有的孔武大气。
落在肩上的时候,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霍川轻轻地在霍四的肩上摁了摁,说:“你三嫂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哪怕是说起家中的事儿也不肯多说半个字,我今日刚回来,不少事儿都不清楚,你跟我细说说?”
一脉相承的血亲兄弟,哪怕是多年未见,也抵消不了骨子里的亲近。
霍四在外人面前时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可远比自己高大年长许多的霍川面前,却像个剥去了强硬伪装的孩子。
他耷拉着脑袋被霍川拉到了院子外头,坐在马车的车架上仰头看着头顶闪烁的星宿,反复斟酌后才说起了这些年家里发生的大事儿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