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是被晃醒的。
他睁开眼时,自己已经不在休息室了。
——在秦现的背上。
“哟,醒了?”
也不知道秦现是怎么察觉到的,谢眠睁开眼的下一秒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谢眠嗯了一声。
晚风吹在身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月亮很亮。
路灯也很亮。
是个不错的晚上。
“秦现啊。”沉默了一路,谢眠忽然开口,声音又轻又缓,传到秦现耳边,好像添了几分醉意。
“嗯?怎么了?”秦现沉着嗓音应道。
谢眠说:“你想不想再嫁给我一次?”
秦现脚步顿了顿,放在他腿弯下的双手用力将他往上提了提后才继续往前走,话语中夹着笑意问:“喝醉了?”
“可能吧,晚风……醉人?”谢眠轻笑道。
秦现笑着问:“除了晚风呢?”
“除不了,”谢眠摇摇头,“你就是晚风。”
秦现笑了两声:“没诚意。”
“你还嫌弃了啊?”谢眠从他身上跳下来,按住他的头踉跄的带着他往前走。
秦现拍了拍他,面上始终盈着笑,他站直身体道:“这次确实嫌弃,不过,缺的东西,我借给你。”
说完,谢眠的左手无名指就被套上一个冰凉的戒指。
他抬起手看了看,戒身打磨光滑,刻满简单素雅的x样花纹,x与x衔接,整个戒指乍一看就是斜格纹样式,最上方有一块碎钻镶成的星星图案,很小,在这素圈上却及其亮眼,他抬头愕然道:“你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里就被塞进一个丝绒礼盒。
“别管啥时候,这次算我借你的了。”秦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开口道:“我现在想让谢先生把戒指戴到我手上,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谢眠打开盒子,里面静静的安放着一个男款戒指,跟他这个不太一样,没有任何一种图案,只有同他一样刻满戒身的纹路m。
他拿出戒指之后才发现,这枚戒指的星星镶在内圈。
“为什么在内圈?”谢眠问。
秦现只说:“这是私密藏品。”
——
剧组剩的戏本来就不多,那之后没两天就差不多到了杀青的时候,因为故事里的时间线,谢眠还没来得及长长的毛寸被假发套盖在了下面,很久没留这种头发,他不自在的拨了拨刘海。
“这咋还有点扎眼呢?”
造型师哭笑不得说:“谢哥,真的是心理作用,这一点都不长。”
秦现在一旁揣着胳膊道:“忍忍,拍完这场就再也不用戴了。”
谢眠一顿,缓缓放下了手。
今天要拍的是《青杏》的最后一场,从年前的准备与磨合到正月进组,再到现在三月的月底……确实很久了啊。
之后的造型谢眠都没再说什么,大概是秦现那句话劲儿太大了,搞得他有点……舍不得。
陈导远远地就看见谢眠哭丧着个脸,抄了个喇叭就喊道:“咱们组里某个演员,我劝你打起精神,你今天拍的是吻戏,吻戏!!!不是你老公战死沙场!!!”
一句话给谢眠喊回了魂,他讪讪的往陈导那里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还不如直接点我名字来的实在呢……
因为是最后一场的原因,剧组里氛围也是极为高涨,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誓要一条过,然后欢欢喜喜放大假。
秦现做好造型出来时,谢眠有一瞬间看愣了。
他看着秦现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脑海里从剧组开拍到现在这么久以来的记忆在一瞬间分为了两半,一半是他和秦现陈导小石头的剧组日常,另一半则是拍戏中纪行思视角的点点滴滴。
从他与祝潭知初遇的那个炎夏,到两人互相试探着靠近,互送的礼物,不算是约会的约会,祝潭知一点点走进纪行思的生活,占据了他的想法与心脏,直到最后……纪行思满身疲累的离开。
只不过这次他站在了旁观者视角,就像听朋友叙述一场带着遗憾的电影,不刻骨,却入人心。
直到很久以后纪行思还是会在梦里梦到那个人,梦到那个不是那么开心的夏天,他在梦里与祝潭知一次又一次相遇,一次又一次得不到圆满,他知道,他忘不了,也不甘心。
祝潭知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最奇特的一抹色彩,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的人。
他该放弃的,就像剪头发那样,干脆一点,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囿于那一段称不得感情的感情。
但他第二年还是回来了。
抱着那可笑的,虚无缥缈的期望。
谢眠回过神看向秦现,恍惚间再一次产生了心动的感觉,像纪行思见到祝潭知时那样。
他知道,这会是他和纪行思最后一次完美的共情。
既然如此,那就放任自己一次。
这次拍戏的场地是两人初见时的那家咖啡厅,陈导看两人都没问题后道:“《青杏》最终场,第一次——action!”
谢眠用纸巾将桌上洒出来的水擦了擦,他垂着头,听到一声风铃轻响。
男人身形宽大,影子自上而下笼罩住他,他听到一声陌生又熟悉的:“一杯曼特宁,谢谢。”
谢眠心脏猛的一颤,他顿住动作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一年未见的男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久过去,他才迟疑道:“……好的,您稍等。”
今天的天气不好,就像一年前遇到他的那天一样,男人坐在靠窗的卡座处望着窗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谢眠眸光微动,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初见的那一天,不同的是,今天店里除了两人以外并没有其他的顾客。
天气似乎也在跟他们开玩笑,雨滴再次落到了柏油路上。
谢眠垂下眸子,静静坐在吧台里面,没有出声。
“请问,可以把我送到我的停车处吗?我没有带伞。”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吧台前,手指关节在台面上轻轻叩了两下问道。
谢眠沉默半晌道:“先生,我可以把伞借给您。”
男人思虑半晌后道,“您可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借的不是伞,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