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看见这一幕的方隐之满目不屑。说了就是不听，非得上赶着找不爽。而君临自然不因两人一言一句，以及那非得斗个生死的态度所顿住，反倒负手痞笑道：“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再打为好。”

“凭什么不打？”

女妖仿若市井泼妇，张口就骂，“你以为你是谁？圣人神仙啊？这跟她老爹一样瞎了眼的东西，不打行吗？”

以冬哪里被这样骂过，多年的教养却让她憋不出一句脏话，只能咬牙怒喝：“君临公子，你让开！我非得让她给我爹偿命不可！”

“其实，你还不如调查多年前的真相，杀了那夺你母亲命的人。”

君临面色无奈，“况且，你杀了人，去净池的魂魄就必定有你一位。”

“去就去！”

以冬眼眶泛红，泪水如雨，“我现在还怕什么？我爹的魂魄都被她屯进肚子里，我娘也死了，我还怕什么？！我去净池，我爹娘就能回来吗！”

“你如今还是芳华之年。”

君临提醒道。“芳华之年能当什么？”

她嘴里吐血，摇摇晃晃站起身，朝他怒喝，如同发泄一般，“我爹娘没了！我如今要杀这杀父仇人，芳华之年能帮我杀了她吗？！”

君临微叹气，揉起额角。以冬其实还有大好人生路要走，这一剑下去，恐怕日后她自己回想起，都过不去这道坎。有些事，不是死亡、付诸代价，就能够弥补的。何况，她善心仍在，日后难道要做净池的傀儡吗？女妖此时却突兀大笑，嘴里满是鲜血。她吐出一口血沫，冷眼紧盯以冬，讽刺道：“我就在你面前，我还半死了。你杀了我啊！动手就是！不过进净池而已，你怕吗？这样也好，我也能复仇了！”

“哈哈……净池，据说你家世代为道士，做好人做了几百年，如今突然爹和孙子都得进净池，你祖父母，怕是要含恨黄泉，脚踢奈何！”

以冬一纸符箓狠狠甩去，“你闭嘴！”

符纸正中胸口，灼的她胸前雾火烈烈，烧的她心肝脾肺几乎俱焚。“我闭什么嘴？”

她双目充满血丝，嘶哑开口，“你说，你爹把我娘，把我姐妹封口杀死时，怎么没想过让她们喊喊？啊？如今你个王八犊子，也要让我闭嘴？”

“别说了！”

以冬拍地而起，一剑刺去，“你杀了我爹爹，这件事真真切切！”

君临见她铁了心要杀人，干脆退到一边，抱臂旁观。自己的话已说尽，听不听的进去，那就是以冬的事了。女妖如今重伤难躲，这一剑刺的极准，正中腹腔。她双目睁大，倒在地上，血液寸寸渗地，呼吸都断了层。“你……杀了我，最好不过。”

女妖艰难一句吐出。她眼角含泪，唇角轻勾，竟如放下了什么般轻松愉悦。血液流尽，生机消逝。以冬松了手，跌坐在地上，肩膀紧缩，一滴泪也落不出来，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没放下。”

君临语中略带叹意，“这女妖倒是想的开，直接便要身死，一方面报复以冬，一方面却是以死偿还。”

方隐之听此，微偏头看他，又看了眼以冬。“以冬跟女妖也同样罢了，明知如此而为之。只是如今她不知道到底该恨谁。因为狐妖的身世，因为对错经过时间沉淀早便难分。有时让仇人付诸代价，也并不能解决什么，因此仇恨与对错，已经难以放下。”

他又对君临说教起来：“所以，还是不要管这么多，免得最后自己也跟着揪心，没必要。”

他说话时极其淡然，仿若在茫茫岁月长河中，早便对这些事的发生习以为常。“因为揪心，所以就不帮吗？”

君临看着他问。他没答话。轻风而过，以冬久久跌坐，沉默不语。女妖的尸首全然冰冷，逐渐变回原身狐形。是一只火狐。轻飘飘的魂魄从里飘出，方隐之指尖一勾，将快要飘走的魂魄勾了过来，随后收进玉扳里。以冬却在此时猛然抬头，幽深的眼睛直盯着方隐之。她抿了抿唇后，张口问道：“你收走了她吗？”

“是。”

方隐之淡然道。“她会去净池？”

“对。”

她的唇此时抿成一条直线，沉默许久后，声线微颤道：“那她洗去记忆后，也会很痛苦吗？”

“也许。”

以冬不再问了，而是站起身，将地上的尸体抱进怀里，找了个地方埋下，顺便立了个木牌。一切做好后，她看向方隐之和君临，深深鞠了一躬。“从前，多有得罪，也多有抱歉，还请海涵。”

“小事而已。”

方隐之面色淡然，“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以冬面上了无笑意，“家父的事已了，我想先安葬家父和母亲的遗体，而后游历四方，做些好事。”

“做些好事。”

君临颔首道，“挺好的。”

“如此，我便先走了。”

“有缘再见。”

两人异口同声道。以冬扔下桃木剑与符纸，便转身离开。黄色符纸四散，桃木剑安详所在。此后虽山长路远，兜兜转转也不难再见。与此同时，玉扳闪起些许微光，没多久又悄然黯淡，好似从未有过任何反应。回去的路上，君临又一次没跟方隐之说话。方隐之见他一路不闹腾，也算清净，却又几次瞥他几眼，见他毫无动作，干脆又收回视线。这逆徒，真是喜怒无常。明月高悬，客栈之中。楼下几桌客人兴奋地开起赌桌，小赌了几把碎铜钱，顺道喝了几杯烈酒，便兴奋地哈哈大笑。方隐之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摩挲起拂尘的毛。这些天他玩拂尘，还真觉得有几分意思，日后当个法宝也不错。但揉着揉着，脑海中却一闪而过君临的臭脸。“啧。”

他烦躁敛眉，幽蓝的眸子都微眯起来。他身为天山神君，实则有太多身不由己，且有道行有修为，却无法改变什么，早便因此而磨的他棱角变圆。几日下来，君临依旧淡漠以对。方隐之干脆也不理他，仍他闹别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