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之将纸海棠收回袖中，见九霄托着下颌看自己，不免又是一愣。九霄见他愣住，目光又逐渐幽深，一时间就明白他又想到了那位“君临”，神情不觉微沉，唇角笑意也落下不少。“方仙君？”

“嗯？”

方隐之愣愣着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更为成熟邪戾的九霄，不禁偏头，“咳……不好意思。”

九霄见状，轻然一笑，只是颇为沉寒，“在想那个跟我长的很像的人？”

方隐之神情淡然，目光却微闪，只道：“没有的事。”

“恕在下好奇。”

九霄面上笑意愈沉，张口轻言，“他是怎么样的人？”

见他似乎今日非要问个透，方隐之面色不满，当即沉冷下。他起身拢袖，语气凉凉：“近日多谢，我便先告辞了。”

九霄见他就要走，眉心微蹙，目光中挂上些许慌张之色。方隐之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紧紧拉住。他仿若触电般顿时要抽回，却被九霄这惊人却温和的力道给桎梏的刚刚好。眼看着越来越多人朝此处看来，方隐之只能重新坐回椅子上，冷眼直视。“九霄公子，不知你此举为何？”

九霄看着他的冷眼，只觉心头酸涩，那麻痹感又卷席而来，将他整个人仿若被拽进深不见底的寒渊。而今方隐之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竟一下子露出几分不知所措，也不免微愣。九霄此时便轻笑开口，满面歉意又不失礼仪风度：“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不必。既然九霄公子没有其他事，我便先走了，日后有缘再会。”

一时间，方隐之又微微一顿，“至于这银两与近日的相助……劳烦你给我一个住址，日后我都会报答。”

“报答？”

九霄依旧拖着下颌，可目中亮光还是微沉了些。还是那样的感觉——他们之间不该如此，不该这般的泾渭分明、陌生非常，明明应当是共饮酒一欢歌，甚至月下对坐的才对。他一顿后，面上又轻然笑起，仿若刚才转瞬即逝的疑惑与复杂烟消云散。“方仙君，我帮人还未帮到底呢。不如之后再谈报答？”

他站起身来，高了方隐之半个头，看着对方时却微颔首，“方才是我多问，抱歉。但如今你在这里依旧危险，此处以南也都是天山之界，若是想要不被找到，也只能再深入魔族腹地。”

方隐之偏头看去，眉心微蹙，心下却是已经了然一片。“你想让我去魔族？”

九霄轻颔首，“正有此意。如今，魔族对你来说更加安全。”

闻言，方隐之眉心蹙的更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会前往魔族。”

他略一咬牙，心间已思索的清明。如今的他若是再去魔族，岂不是又半身陷入泥泞里。到时候被查到，真是有口难辩。况且，当年若不是魔族突然发起进攻，大帝也不会立刻下令雷罚。一切事情，也说不定还有转机……九霄见他实在不想跟魔族有任何瓜葛的模样，神清不变，“方仙君，你当真想好了？如何都不去魔族？”

“我不会去的，多谢你的好意。”

方隐之朝他颔首后，便抬步往茶楼外而去，当真是丝毫不留情。九霄见状，想了想，干脆也不拦着他，自己一负脑后，当即跟着他跑。茶楼外乃是长街闹市，方隐之有些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对于自己身后的小尾巴视而不见。哪知快要一个时辰过去，这九霄依旧不离开，仿若狠了心要跟他死磕到底。走至少人之处，方隐之停步回望，就见九霄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两串冰糖葫芦，一串正吃着，一串便稳稳当当拿在手上。见他看来，九霄吊儿郎当地走到他面前，伸手便是一个糖葫芦迎面。“方仙君，想不想吃？”

方隐之不禁愣住，视线却是越过晶莹的糖葫芦，投向了近处的九霄。而今他唇角轻勾，凤眼微弯，带着些许戏谑之意，眉眼间也因此邪气非常，却也更有深藏不露的戾意，却似被死死摁在雪堆之下，表露于面的，只有这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恍然间，又是看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人。他下意识抬手接过，旋即整个人全然愣住。只见九霄眼中一片狡黠，轻笑间又像极了做坏事得逞的幼童，“尝一口试试？”

“不用了。”

方隐之将竹签棍子塞回他的手里，面色微红，颇为难堪，话语却依旧是冰寒如霜，“九霄公子，你还是离我远些比较好，为你在魔族的名声，也为我的名声。”

九霄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吐出几颗核，而后含笑问：“那可不行，我说过，帮人帮到底，你要是中途又出事，那该如何？”

见他脸皮忒厚不怕赶，方隐之一时间美眸愠怒，又无奈至极。“方仙君，你身上又无银两，今夜去哪里好？反正我帮了你这么多，也不怕再帮你一回，客栈那两间房我还未退，不如先回客栈去？走了那么久，你可也饿了吧？”

见他就要拒绝，九霄抬头瞥了眼天色，又微皱眉头，佯有闷意，“我看这天色，是快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他负在身后的指尖一动，顿时狂风大作，席卷而至，吹的方隐之发丝凌乱，面容煞白。周围小贩愣住，见天上下起细小雨滴，纷纷开始收拾摊面东西。“哎，我看这天今日一直阴，现在又狂风大作，怕是要下雨了！”

“这可才刚开张一早上！今日怕是赚不来银两了！”

“老天爷不赏饭吃，说再多也没用！收拾东西赶紧走吧！”

九霄复又看向方隐之，微歪头问：“方仙君，如何？要不跟我回去算了？”

方隐之下意识又摸摸自己的袖子和腰间，发觉当真是囊中羞涩，面对老天爷的突然降雨，一时间也确实毫无办法。总不可能回古宅去吧？那里都不知道有多少魔族或天山的人盯着！又不可能在城中施法停雨吧？那得有多大动静？“怎么样？想好了吗？”

九霄及时补上一句。方隐之几番犹豫，最终窘迫道：“……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