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愈大，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与弯翘屋檐，发出“啪嗒啪嗒”的大响，长街上还有少数几道人影奔逃回家，脚步声都淹没在这方大雨之下。客栈掌柜低头看着账蒲，一手撑着红漆木桌，一手在那陈旧的算盘之上，打的“噼啪”响，久久都未曾停下。九霄和方隐之坐在角落之处，不远便能见窗棂外打进的水滴，自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一下坠落。所幸离的还有些距离，打不去杯中清酒与热气菜肴，反倒都一并交杂酝酿而跃出窗间，向外飘散，使得过路人都不觉脚步微慢。九霄看着方隐之因喝了几杯清酒，而微红的脸，不禁轻笑：“方仙君，好喝吗？”

方隐之一手托颌，发丝倾落，手中杯酒也歪到了一边去，但眼中却依旧清明一片。听见问话，他眼眸微抬，淡淡一句：“还行。”

九霄给他夹了些鱼肉，闻言轻挑眉，“方仙君看来很会喝酒，可否给在下推荐一些？”

方隐之看着自己碗里被刻意剔了骨的鱼肉，又看了看对面笑意盈盈的人，一时间深处记忆又翻涌而来。在某个黄昏的情侣餐厅，抑或是某间一样古朴的客栈里，有个人也曾经这样对他。他心头恍然一动，快的“砰砰”直跳，灵台一时清明又一时混沌。方隐之下意识心道：不大妙。他轻咳几声，掩在发丝之下的耳尖红艳欲滴。“多谢，但，不必如此。”

九霄不甚在意，兀自又给他夹了剔刺的鱼肉，“这鱼很好吃，你多试试？”

方隐之放下筷子，垂眸叹口气，“我有些想休息了。”

说罢，不等九霄回神，他直接便起身离开，不过片刻便回到房中。房门一下关上，方隐之心中思索。自己一个天山仙君……就算现在不是，那也是天道认可的，正儿八经修正道飞升的。如今若是对一个魔族动心，成何体统？何况……对方并不是君临。眼见雨势逐渐变小，全然停住之后，他当即跳窗离开。他步伐迈的极大，匆忙慌张，走了许久不见身后有人跟来，这才松了口气。刚才他实在没吃多少，如今一番折腾，不免又有饿意。街上的人影多了不少，旁边一阵阵包子香气扑面而来，方隐之的视线越过几个人的头顶，就见到一家正开着的包子铺。老板发觉这道视线，抬头笑意盈盈，“这位公子，不知你要点什么？”

“刚出笼的？”

“是！”

老板热情洋溢，几下将笼子揭开，逐一开始介绍，“这是叉烧的，那是梅菜的，咱们这还有一些烧麦，您看您要哪种？”

方隐之馋虫一起，垂涎欲滴，“来三个肉的。”

“好嘞！”

正当他接过那三个包子，一瞬间只觉手心滚烫，几乎就想要一下丢开。他忘了……自己还没银子。方隐之略显窘迫，无奈一笑，“我的荷包路上掉了，可否拿些别的来抵？”

老板闻言，登时面色难堪，怒眼瞪他，脸上只有几个大字“你玩我呢”？“不是我说，公子，你要是没钱就别打搅我们做生意，我们做生意是赚银两，又不是给你拿来玩闹的！”

他嗓门极大，一时间周围众人纷纷看来。方隐之满脑门热气腾腾，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更多的，他面上愠怒，羞极而恼。“我又不是不给你，只是当真荷包掉了，在下也问你能否拿些别的来抵，与你商量也好，突然如此发难是什么意思？”

“我发难？”

老板冷笑一哂，“你一个想吃霸王餐的还说我给你发难？小公子，瞅你这白白净净的模样，你究竟长脸了吗？要是你没钱，那就一个包子别想拿走！”

老板说罢，直接便上手来拿，一把抢走，未了对他翻个仰天大白眼，好一个瞧不起人的模样。“谁说他没钱的？”

人群闻声分开，一人负手走近，一个银子扔了过去，准准略过老板砸在地上，“喏，这不是银两吗？”

老板一眼瞥见地上那白光闪亮的银两，目中都满是贪婪之色，忙弯腰便捡起，像极了个哈巴狗、守财奴，敦厚的身躯也一扭一扭，让不少看戏的百姓掩面发笑。“公子你真是大手笔！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

“得罪？我不管你有没有得罪，剩下的碎铜钱可是得给我拿回来。”

九霄笑容浅浅，目光却阴鸷冰寒，一字一顿，“我给你的，可是二两银子。”

“什么二两银子？”

老板勃然大怒，恼红了脸，显然不愿将到手的银子又飞出去，觉着方才无人见到，干脆怒道，“你明明给我的就是三个包子的钱！我懂了，你俩是来讹我的吧？！”

“讹你？”

九霄笑意沉下，满面冷意，“那就看看你手里刚捡的银两，有多少个。”

他指尖微动，风声轻起，老板只觉手里银两要离开，使劲攥住，最终却直接破掌而出，带出血线一条。“啊！”

周围之人吓的不住后退。染血的银两悬在空中，映着九霄的阴鸷神情，更显凛冽。“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二两银子。”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方隐之急忙道：“算了。”

“算了？”

九霄偏头看他，神清微敛，却依旧覆冷然，又如淬了毒的雪刃般狠辣。方隐之不惊不惧，“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九霄定睛看他许久，好一会儿后松开手中灵力，带着方隐之转身便离。那老板瑟缩发抖，刚一抬起头，又被迎面而来的几枚铜钱砸的额尖生血，“啊！我这是遭了什么孽！”

另一头，方隐之看着身旁的九霄，“多谢。”

九霄轻笑几声，方才那般阴狠如今也都全然消散，“不用谢，只要你无妨便好。”

方隐之闻言，从袖子里拿出两瓶红滟给的丹药。这丹药出自她之手，必然是最好的，价值更是不可估量。九霄看着他将丹药递来，又听他淡道：“虽已说了多次，但还是要认真谢过你一番，这些丹药，你收下吧。日后有缘再见。”

“再见？”

九霄的视线移至他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