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宁府,姜煜扶着宁澈下马车,宁姒在另一边帮着。
宁澈大概清醒了一些,呼噜声都停了,走到半路还半睁开眼往四周望了望,随即又安心地歪倒在姜煜身上。
宁姒看得噗嗤一笑。
到宁澈的房门口,小厮见了这一幕急忙要来帮忙,却被姜煜拒了,“都架着他走一路了,不差这一截。”
宁姒在后头,跟着进了房间。
姜煜将宁澈放倒在榻上,吐出一口气来,转过身来吩咐小厮去准备热水和醒酒汤。
这时一名丫鬟掀了帘子进来,向姜煜行了一礼,“公子歇一歇吧,由奴婢来为主子宽衣就好。”
姜煜的目光在这丫鬟身上停了一瞬,又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宁澈,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好。”
那丫鬟又是屈膝一礼,两颊浮起霞红。
宁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两人一个笑一个羞,心里发起堵来,悄悄瞪了姜煜一眼。
总笑,勾了多少人都不知道。
宁姒正要说什么,却见姜煜走过来,拉着她往外走。
走到屋外,姜煜问她,“刚刚那个丫鬟……是什么时候到阿澈身边的?”
宁姒撇嘴,“就这两天。问这个做什么……”
姒儿妹妹好像不太开心……姜煜正寻思着,便听屋里一声“滚!”。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进屋。
那丫鬟跪在地上,而宁澈则身子歪歪靠在帐帘上,酡红着脸,半睁着眼,“不要你来,阿煜!阿煜!”
见姜煜走过来,宁澈一下松了抓住帘子的手,两只手抱过去,“阿煜!”
“……”宁姒见哥哥抱着姜煜不放,一阵无语。
姜煜一只手抵着宁澈的脑袋,似笑非笑的,“你小子,别仗着酒醉占我便宜。”
“……”宁姒又是一阵无语,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
宁澈长吁出一口酒气,“不要她来,不要……阿煜你来。”
这时小厮端着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要给宁澈擦脸,但宁澈却把脸埋进了姜煜腰间,嘴里嘟囔着,“不要……”
“我来。”宁姒从小厮手里接过热帕子,另一只手从宁澈下巴底下钻过去,将宁澈的脸从姜煜腰间挖出来。
“来,哥哥擦脸。”宁姒将帕子盖上去,“不要不乖。”
宁澈大概不舒服了,两只手松开姜煜,去扒拉脸上的帕子。
姜煜终于解脱,好笑地看着宁姒,“明天阿澈揍你怎么办?”
“明天他记不起来的,就算记起来也没脸说。”宁姒一手捧着宁澈的脸,给他擦了一把,这回倒细致温柔许多,“哥哥现在就是三岁小孩。”
说这话时,她嘴角挂着笑,眼神很柔和。
姜煜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宁姒面上,突然认识到,宁姒真的长大了。她开始像个大人一样照顾他人,因为被照顾的对象是宁澈,是个比她大许多的人,便看得越发真切。
擦完脸,宁姒又接过小厮手中的醒酒汤,拍拍宁澈的脸,“哥哥快喝了,喝了才能睡。”
宁澈困极了,一听此言,立马接过醒酒汤咕噜咕噜地灌下去,随后大剌剌往榻上一躺,脸一歪,又睡着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似的,看着酣睡的宁澈笑。宁姒侧过脸来,“阿煜哥哥也喝碗醒酒汤吧,你也喝得不少。”
姜煜点头,小厮又端了碗过来。
姜煜接过来,见宁姒在宁澈榻边坐着,给宁澈脱了靴子又盖上被子,动作笨拙却显得可爱,突然觉得宁澈还挺幸福的,醉了还有姒儿妹妹好生照顾着。
喝完,姜煜起身要走,宁姒突然想起一事来,对姜煜说,“阿煜哥哥等一等,我有个东西还给你。”
说完便小跑着出门。
姜煜看着宁姒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抬脚跟过去。
宁姒从匣子里翻找出姜煜的玉佩,正要出门去还给他,却见姜煜倾着身子撑在她的窗台上。
“!!!”宁姒大惊,急忙阖上匣子,这里头装满了和姜煜有关的物件,被看到了可就解释不清了。
宁姒握着玉佩走过去,而姜煜则笑着看她走过来。
目光平静,应当是没有看清匣子里的东西。
“呐,你的玉佩,给你赎回来了。”隔着一扇窗,宁姒将玉佩递过去,嘴里嘟囔,“你一个大男人站在我窗外算什么,像不像登徒子?”
姜煜一愣,似是没料到宁姒在介意这个,且还介意得很,连“登徒子”都骂出来了。
宁姒看姜煜怔愣的模样又有些心软,“罢了,我知道你没拿我当女子看。玉佩接着。”
姜煜接过玉佩,站在窗外欲言又止。
不外乎是道歉,宁姒不愿听,开口赶客,“阿煜哥哥,我要换衣裳了,你还要站在窗外吗?”
闻言,姜煜长睫一眨,目光不自在地从宁姒脸上移开一寸。
而宁姒则一手搭在窗沿,另一只朝姜煜懒懒地挥了挥,笑得狡黠,“不送。”
……
翌日,宁澈果真不记得他醉酒时都做了什么。宁姒进屋时他正在看姜煜送过来的兵书。
“哥哥,我有一处不懂,背起来拗口,来问问你。”宁姒阖上门,走到宁澈身边,目光扫到他面前的书页上。
上面有姜煜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有着和主人如出一辙的从容优雅。
宁澈头也没回,“你问江师弟去,我没看那本书。”
“哦,你光顾着看这个了。”宁姒撑在桌案上,“阿煜哥哥怎么也看兵书?他又不从军。”
宁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他是大将军之子,兵书是从小看到大的。而且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过的书不计其数,几本兵书算什么。”
“啊?他这么厉害?”宁姒知道姜煜学问好,却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天赋。
宁澈撇嘴,“嘟嘟你不知道。每每我考前熬夜看书要死要活的,他却轻松得跟个没事人。而且我们闲时游戏,他也一副老手的模样。这天生的,没法比,有些人就是一看就会……”
宁姒慢吞吞点头,只觉得姜煜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这样的人,可怎么得到他的喜欢?
……
宁姒捧着书去寻了江临初。
这还是她头一次进江临初的房间,若非有弄不懂的地方,又急于背诵,她大概一步也不会接近他的屋子。
谁知道那个可怕的“江临初”会不会突然冒出来。
“江师兄……”宁姒站在门口,见他正坐于案前看书。
周遭布置清雅,和他住进来之前一般模样,他一点也没动过,仿佛人走之后也不用格外收拾。
江临初抬头,冲她笑了笑,似是意外她的到来。
“今日要学的文章,我有一处不解其意,还望江师兄指点。”
“客气什么,应当的。”江临初接过她手里的书,为她讲解。
他讲解时语气认真又耐心十足。
宁姒由衷向他道谢,留意到他案上一摞书,书上放了张字条,写着“中秋之前还书”。
她犹豫着开口问,“这些都是你问书铺借的?”
“租的。”江临初点了点手边的纸,“笔记就记在纸上,一样的。”
宁姒蹙起眉,“爹爹没给你买书?”
江临初不好意思地笑,“我在吃住都在老师家,这些开销能省一些也是好的。”
可是她家又不缺这一点钱……宁姒是想这么说的,但看见江临初的笑又硬生生吞回去。
他穿着那身青绿色襕衫,和另一身灰衣和新做的黑衣换着穿,料子是上好的,不曾丢了体面,可如今还有哪家的公子哥一季的衣裳只有三件?
阿煜哥哥的衣裳都少见重样的。
江临初当真在极力削减自己的开销。
他不想给别人造成负担,也害怕被丢弃。
宁姒忽地莞尔一笑,“江师兄,巧了,我正想盘一间书画铺子。但是你瞧我这年纪,大概掌柜也不能信服,而且我没做过生意,也怕被人糊弄,正想找个人代我出面呢。”
江临初听出宁姒的意思,那双丹凤眼都睁圆了些。
“不如这样,江师兄代我出面,也不用耗费多少时间,平日经营都有掌柜的,江师兄帮我做这个东家就行。我只管着分红。”宁姒笑着,“我们四六分账?我六你四。”
江临初连连摆手,“我一分钱不出,就分账四成,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只是赚点零嘴钱,又不靠这个过活。那三七吧,再少的话,我就不好意思做个甩手掌柜了。”
江临初这才点头,再看宁姒时,眼里带了些感激。他不傻,知道宁姒是在帮他。
“对了,我也不清楚到时候进哪些书,这些都交给师兄了。有了自己的铺子,江师兄可别再去照顾别家书铺的生意咯。”
宁姒说着说着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江临初心间一颤。
宁姒这是不动声色地将他租书的事也解决了。
“好,我正好也帮过舅舅照看过铺子,经验也有一些。”
直到宁姒走后,江临初仍有些怔怔的。他自小接受到的好意就不多,因而也格外珍惜,无论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娘亲,还是照顾有加的老师,现在还有个温暖可爱的师妹。
至于那个身份尊贵的亲爹,小时候也曾抱过他玩耍,后来却抛弃了他的亲爹,江临初早就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