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风呼呼地刮过这个叫黑山的戈壁滩，熊熊的烈火呼啸着将所有的尸体点燃。看着昔日的袍泽战友在火光中逐渐消失，古尽忠的脸上泪光闪闪，禁不住仰天长啸。

是非成败转头空，逝去的人却不会再回来，李自成等人看着古尽忠悲戚的神色，原本胜利的喜悦都不禁一扫而空。战争有铁与血的法则，今天死的是蒙古人，如果乱世来临，烽烟四起死的可能是他们自己。

“主公，大明朝的气数尽了，我们何时才能接过这再造华夏振兴朝邦的大任？”

望着这冲天的大火，田见秀突然心有所感，耳旁不禁回荡起一个时辰前李自成臧否古今的那些话，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

“等风起，等火星丢在这堆已经架到崇祯脖子上的干柴堆后，那就是我们纵横捭阖之时......”

李自成也是心潮起伏，这一次他们是赢了，不仅出其不意灭了女真人和沙匪，最后抢到了舍利子，还得了三十多匹好马和各种财物加起来上千两之多。可他心中的紧迫感和压抑，却在提醒他，现在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

他隐隐觉察到了，历史的进程似乎被快进了，黑山的伏击战只是一个演习，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在甘州城里，很有可能王国对沙里浪的围剿会直接提前，而历史上的兵变也随之提前。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也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如今的皇太极手伸的太长了，似乎完全不像记载中那个壮年纵马狂奔，最后离奇驾崩的满洲皇帝。

“主公英明，见秀望尘莫及。如今主公的猜想已经全部证实，现在的甘州城里恐怕早就是一个火药桶了。女真人和沙匪已经紧紧勾结在一起，随时有可能抢先一步出手，不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田见秀点了点头，他对李自成的话虽然不甚明白，但是却清楚这里面肯定是自己的疏漏，决定回头再仔细琢磨。他现在担心的是，回去之后的局面如何收拾。

“回到边军，你和我一起去面见那个老阉狗，把舍利子交上去。最后，你我配合演一场戏，将女真人和富昌隆，以及沙匪的据点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这样咱们不至于孤掌难鸣陷入被动局面。其二，我会利用这一次立功的机会，获取一定的权力，不断提升我们的实力，伺机笼络更多的人。大刀底下出政权，没有绝对的家底，我们就没有底气。”

沉吟了一下，李自成将自己现在的打算原原本本地跟所有人都说了一遍。即便是历史上那个绿了李自成的高杰，现在也是自己人了，对于自己人，他就做完全的信任，这样沟通到位所有的问题也都会迎刃而解。

“好一个大刀底下出政权，简直就是世上第一真理。主公之才，尽忠拍马难及......”

大火还在燃烧，古尽忠却已经擦干了眼泪，悄悄回到了人群中坐在一旁。当听到李自成的那句经典语录后，禁不住心神激荡鼓掌叫好。

“过奖了，世间的一切权力都是刀枪杀出来的。现在还是这种冷兵器，可能过上几十年甚至十年，就是大炮齐鸣的热武战争。大明朝没有救了，那是因为老朱家自从那个蟋蟀皇帝朱瞻基开始，几乎代代都是昏君。

大明朝是和大汉朝一样，都是阉党最为严重的两个朝代，争权夺利整个国家乌烟瘴气党争不断。究其根本来说，还是朱元璋和其他开国皇帝一样，都矫枉过正生怕被推翻，在用人和制度上埋下了祸根。

宋太祖黄袍加身陈桥兵变取得了天下，所以他生怕部下学他，不断地削弱武将导致了宋辽之间只能签订盟约苟延残喘，一直到金人南下。赵构好不容易恢复宗室，骨子里却依旧害怕武将，宁可当孙子也要杀了岳飞。

而这位明太祖，虽然打败了蒙古，恢复了汉室天下，却被权力冲昏了头脑，害怕自己的子孙无法掌控一切，最后选择了最血腥的手段来扫除一切。导致的结果就是，丞相没了，他自己累的和孙子一样，自己那个根本不适合做皇帝的孙子无人可用被儿子赶下台。

权力是帝王的象征，但是帝王终究是一个人，根本不是神。大明朝的灭亡，从制度来说，毁在了海禁，毁在了不合理务实的科举，毁在了文人党争，毁在了未能与普通百姓一起同呼吸共命运，毁在了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老百姓认你是皇帝，你才是皇帝。可惜，他们都不懂或者故意装不懂。”

看着古尽忠被火光映照的脸庞，李自成冲他微微一笑，从一个后世人的角度评论起大明朝和历史上的朝代得失，其中的一字一句都是后世研究了百年的成果。

“主公大才，尽忠愧不能及。请恕我冒犯之罪，主公刚才说起同呼吸共命运，是否指的是只有汉人？”古尽忠突然站了起来，又突然跪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在了石头上。

“起来吧，你问的并没有错，又哪里来的罪。所谓同呼吸共命运，并不是只有我们汉人，也包括热爱和平和认同华夏文明的所有各族。从秦汉以来，游牧民族一直是历朝历代的心腹大患，强如太宗皇帝李世民都没有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核心。其实说白了就一点，那就是文化认同和生产力的发展。

文化认同就是民族大融合，这是潮流你我都无法阻挡。而生产力的发展，就是物质条件的极大满足。蒙古和回疆的牛羊制品以及特色瓜果，都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贸易输送到内地，甚至出海到南洋，将来甚至到达马可波罗的故乡。有安稳的日子不过，好好地买卖不干，只有傻子才天天拿起刀枪咋咋呼呼的。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想法，大明和蒙古都有一些腐朽落后的力量，一直妄图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却一直想让人做猪狗，甚至不惜搭上整个国家的命运，阻碍新秩序的建立。这是骨子里的傲慢与卑劣，大明的崇祯与他的官员，蒙古的林丹巴图尔和王公，以及骨子里野蛮的女真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当然，讲得再好，即将而来的血与火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将来我们也不能像土匪和流民一样抢完就走，而是扎扎实实将规矩建立起来四面开花，最后重造华夏。黄金美女人人都爱，但是要取之有道，也要能守得住，不能享受的提心吊胆......”

李自成一把扶起了古尽忠，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然后喝了一口水，接着又继续说了起来。难得有这样敞开心扉的机会，他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思想动员的好时候。

这个时候定下了方针有了规矩，以后家大业大了就不用手忙脚乱了。历史不能重演，悲剧也不能再发生，如果老班底出了问题，那么即便真的成为了新皇朝的帝王，也逃不出那个黄色周期律，那就是真正的误国害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交汇了一下，在这茫茫的戈壁上，旁边是熊熊燃烧的尸体，这边是对未来的思考，哪怕再不懂史书的糙汉子，也在心底暗暗记住了今夜的长谈。可以说，就是今夜在戈壁上的一番话，避免了以后君臣刀兵相向，也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火一直烧到了后半夜才熄灭，风带走了所有的骨灰，而新的火堆也重新点起来了。这一夜，新的李自成拥有了一帮不同于历史上的乌合之众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