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骚就像是一个瘟疫，一旦从一个人嘴里出来，就会传染十个八个的人，很快这种抱怨就从步兵蔓延到了骑兵，也传入了李自成的耳中。

“看来这个望梅止渴的拖延妙计，已经被识破了。可怜王国和赵喜傻傻不自知，还以为所有的军士都是傻子。真是应了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傻子，只有把别人当成傻子的傻子......”

李自成在心底不禁长叹一声，他知道王国和赵喜的命运恐怕只有今天最后一夜了，而他也该考虑如何在乱军中带着自己的兄弟冲出去，赶往六盘山下废弃驿站与高杰他们汇合。

“见秀，云超，李过，老陈，告诉大家都机灵点，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打马虎眼，也不要胡咧咧。一旦有变，我们立刻抽身，千万不要留恋别的......”

想到这里，李自成压低了声音将李过，唐云超等人召集了过来，又悄悄叮嘱了两句。

“明白......”

几人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当即低声应命，然后去给自己的人传达下去。

一个时辰后，大军又接着开拔赶路。火把化成了一条长龙，映红了半边天，浩浩荡荡地朝着金县方向而去。当地的知县已经接到了命令，在那里准备了出征酒，为王国和赵喜饯行。

所谓践行自然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商量把银子如何运出去。事实上，王国和赵喜也很怕军饷出问题，他们早就在昨天把十二万两的银子秘密运到了金县。

“都打听清楚了，王国这个狗娘养的已经将银子运出去，就在金县知县的府衙中......”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银子运往金县的事已经泄露了，前卫的两个百户长和几个小旗已经聚在一起开始谋划通传消息了。

“哼，既然他们不仁，那我就别怪我们不义了。其他各卫联络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提前解决的......”

一个满脸麻子坑的中年小旗官眼中闪过凶光，竟然已经开始在谋划铲除那些可能的碍事者。

“原本是有的，不过现在没有了。左卫的李自成据说曾是王国的心腹，可听他们说了，现在他和王国已经彻底闹掰了，他的那个把总当的是有名无实。”

一个面白无须的百户长摇了摇头，将自己得到的情报与众人共享，其中就有涉及到李自成。

“哈哈，这倒是一个好汉子，也知道进退。罢了，既然他已经不为王国所用，那么我们也就没啥顾忌的了......”

听完了百户长的话，那位面相凶狠的小旗官不由得冷笑一声，旋即就接着谋划起其他的细节。

夜尽天明，又是新的一天到来。大军在休息了半个时辰后，继续向金县赶去。就在刚刚，李自成已经收到了一些警告和威胁的布条。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李自成就朝着四周那些陌生的面孔抱拳行礼，然后点了点头。

他相信，对方一定会知道自己不愿意掺和其中的想法。果然，没有多久，就有人冲他同样抱拳，表示接受了他的诚意。

“主公，要不要干掉那个家伙，他竟然敢用这种东西威胁我们？”

田见秀杀气腾腾地凑了过来，他已经发现了那些人的不怀好意，大有一言不合就杀出去的冲动。

“哈哈，不用，咱们何必去做那个恶人。由他们去吧，今夜咱们多弄一下军马才是正事。我不信，王国和赵喜没有准备......”

李自成立刻就阻止了他，即便真的哗变，王国和赵喜也不会坐以待毙。

与他们而言，最好的处理办法其实就是静观其变，多弄一些军马回去。现如今，李自成甚至连养马的地方都已经想好了。

大军继续前行，随着各种牢骚的抱怨的发酵，他们行军的速度也变得忽快忽慢起来。

王国和赵喜目前还不是光杆司令，他们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切也正和李自成想的一样，他们都在准备应对中。

距离金县已经不足五十里了，行军的速度也骤然加快了不少。黄昏刚刚降临，他们就到了金县城外，此刻金县的县令王大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恭迎大人，愿大人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王大成扶正自己的乌纱帽，带着五十个衙役和班头立刻双膝跪地，对着马背上的王国和赵喜大礼参拜。

“哈哈，起来吧。王大人辛苦了，你我都姓王，本是同宗，又何必如此见外。大军在城外等候，我和督军随你一起进城......”

看到王大成和他身后的一班衙役，王国和赵喜相视一眼，不由得全身一松。

如果再算上他们笼络的三百军士，在他们看来即便真有人闹事，只要解决了带头的，一切依旧会确保无忧。

大军被留在了城外，按大明律非战时大军不可进城，违令者杀无赦。看着他们浩浩荡荡进城，李自成明白，王国和赵喜今天不打算再走了。

“都过来，一会儿恐怕就会出事儿，我们赶紧吃饭准备跑路，记住了，只要喊杀声一起，我们就往后退，然后瞅准时机跟我一起脱离边军，星夜赶往六盘山下。记住了，不要管金银，只要战马......”

王大成依照惯例给大军准备了犒赏的饭食，两个一寸厚碗口大的行军锅盔从中间切开，加上的一片薄薄的腊肉。八壹中文網

李自成领到锅盔后，直接就往自己嘴里送，然后将冲着陈牛等人使眼色，将自己的人迅速聚拢在一起。

“明白......”

众人齐齐点头，然后也甩开腮帮子大口吃锅盔，很快就将一个锅盔就着水下了肚，而剩下的一个锅盔则是被揣进了怀里。

夜幕沉沉，步兵终于姗姗来迟，可还没有等劳军的仆役将锅盔抬出来，骚乱却瞬间爆发了。

有一个军士直接抽刀捅死了旁边一人，振臂一呼就开始声讨朝廷的不公，仅仅不到两分钟就有数百人加入，一时间应者云集杀声震天。

“弟兄们，我们的饷银就在金县府衙里，那是我们应得的银子，是汉子的都跟我一起，去拿回来。不愿意去的也不为难，但是不要和我们作对。否则，杀无赦。冲进去......”

随着这一声冲进去，五六百人的军士就挥舞着刀子向金县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

眼见如此多人起事，一些观望者也纷纷加入，队伍瞬间扩张到了三千人，最后变成了六千人。

大军彻底骚乱起来，哗变者的声音犹如波涛惊雷，正在府衙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王国，赵喜和王大成顿时勃然色变，匆忙扔下了酒杯站了起来。

“大人，哗变了，大军哗变了，我们顶不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提着刀跑了进来，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神色惶恐不安地扑倒在地，话音未落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王国和赵喜顿时面如土色，身后的王大成则是全身一软瘫坐在地，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裆下一热就屎尿齐流，整个人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