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易回到队里的消息,张让林在张福泽回了家之后就知道了,原本他还打算立刻前往顾之易家同他商议最近发生的事情,但是张福泽却提了一嘴顾之易在酒厂时,不顾王林森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回家的情况。
于是,顾之易得到了一夜无事的短暂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跑到顾之易家通知他早上上班前先到大队部去一趟。
大队部办公室里,张让林一早就到了,这会儿正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边等顾之易到来。
“让林叔,早啊。”顾之易一进大队部张让林办公室,差点就忍不住咳了出来,烟雾缭绕,这是抽了多少烟啊。
顾之易也没去管张让林,直接走到窗户边上,把窗户打开通通风。
“顾哥儿,你把窗关上,过来坐吧。”张让林带着哑意的嗓音响起,顾之易心里有些诧异,这么迫不及待?
“喝什么自己倒。”
“刚吃饱,就不喝了,让林叔一大早让我过来,是想跟小侄聊点什么?”
“公社换了新书记的事,你知道了吧?”张让林就不信齐奶奶会不跟顾之易提起。
“昨晚听奶提了一嘴,说是新书记来咱们大队考察了。”
“嗯,你对新书记来考察的事有什么看法?”
“这……新书记初来乍到,到各大生产队考察应该是很合理的行为吧?”
“新书记姓钟,我在公社的老熟人给我说了,钟书记已经在准备迁厂的前期筹划了。”
龙圩公社上一任书记杨华,已经在上个月初高升了,新来的书记名叫钟平,这段时间都有在各大生产队进行考察。
“迁厂?什么迁厂?”
“就是把咱们酒厂迁到公社去。”
又来?这些领导都是只会摘桃子这套了吗?
“这个,当初杨书记没做成的事,咱们钟书记刚来就想办成啊?”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动真格的。”
顾之易敏锐地察觉到张让林话里有话,“是怎么呢?”
“钟书记不仅要把酒厂给迁到公社去,新立木材厂他也一样要迁回公社。”
顾之易想了想,手指敲了敲桌面,过了几分钟才答话:“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钟书记应该不会只搞了迁厂吧?”
顾哥儿这娃娃到底是比福泽强啊,怎么自己的儿子就想不到这层呢,张让林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不错,这事本不应该跟你说,但是既然你问起了,叔也不想瞒你。”
张让林把最后一点旱烟抽完,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道:“我在公社的老熟人跟我透露了一点,说是钟书记打算给各生产队加派支部书记。”
“每个生产队都派?”
“对,只要是现在还没有支书的大队,都派。”
顾之易皱了皱眉头,他对华国这边的官.僚.体.制不太懂,于是便向张让林发问:“这个支书比您的官大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
唔,“理论上”……看来张让林心里不爽啊。
“那么,如果新来的支书同意迁厂,咱们酒厂是不是……”
“现在不是我们同不同意的问题,如果公社那边打的旗号是将所有大队办的厂子都迁到公社里头去,那咱们酒厂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多就是跟公社争取一点赔偿,但是迁厂本身,我们是阻止不了的。”
这个时代的人,对国家政策,或者说上级的命令,绝大多数还是听从的,张让林这种地头蛇都认怂了,顾之易也不觉得他能有什么办法。
事实上,上一次杨华书记的迁厂打算马山这边之所以能拦下,跟杨华书记本身的准备不足有关,勉强还能再加一个师出无名。
还有就是顾之易他们不知道的部分,就是杨书记家族那边的阻力,就是让他不要在一个公社耗费太多的精力,把政.治资源倾斜到县一级以上的位置去。
这才最终拦下了第一次的迁厂。
这事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钟书记但凡打听打听,就知道马山这边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他上来就直接以所有生产队厂子全部迁回公社这样的大政名义来收酒厂,着实是高。
“那让林叔你和根生叔他们商议过了吧?这事你们队里有什么打算吗?”
张让林摇了摇头,眉头紧蹙,显然这事让他非常烦心。
“叔,你在公社那位老熟人有没有提起咱们酒厂的工人怎么安置啊?”
“八成是全都不要。”
“酿酒这事可不是随便生手就能干的,他一个熟手都不要,接下来起码两个月酒厂都出不了货,咱这可是有合同的,公社总不能让咱们赔吧?”
“谁知道呢,听说公社那边这会儿就在开会商讨这些问题,不仅咱们酒厂的工人不要,新立木材厂那边的工人也全都不要,只要厂子。”
“咱们当初报工资上去,我们这些人不应该都是工人身份吗?如果不要我们,我们这些工人身份问题公社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顾之易倒不是在意这么一层身份,只是这年头工人阶级还是国家的主人,惹工人,对于这些领导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啊。
“哎……”张让林又叹了口气,然后又开始拿出烟叶往烟杆子里头装。
“不会我们的身份全都没能落实吧?”
顾之易看着张让林那模样,就知道自己这话是说到了点子上。
“这就难怪了,不过我们这边厂子的工人没能落到工人身份,难道新立木材厂那边的也没有?这新立木材厂好像好多年了吧?”
“新立木材厂那边的人,挂的是公社木材厂的名头,咱们酒厂也给你们申报了,但是材料交上去之后一直没有回音,打电话到公社去问,人家就说还在走程序。”
“那这几个月给我们发的票是怎么得来的?”
“票确实是从公社领回来的,但是身份上的事,公社那边始终没有下文。”
看来是咱们杨书记给新书记埋的雷啊。
“好吧,既然我们都没有工人身份,那公社迁厂不要我们也是应当应分。”顾之易挑挑眉,无所谓地说道,“就是可惜了让林叔你们的干部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