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家干活也不如昨夜那样活络了。
因为太饿了。
又冷又饿的情况下能强打起精神走路就很不错了,更别提拖着瘦弱的身躯抬大缸,挑水桶泼药了。
“赵大人,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让大家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萧烈冶一人可以提着一大缸的水,却也仅是一人的力量。
赵乾愁得眉皱到了一起:“蓬城没粮啊。”
要是有粮,大家还跑什么。
萧烈冶直视着赵乾:“总会有些,大人还是先拿出一些应应急吧。”
赵乾瞪眼,恼道:“蓬城要养这么多衙役,还有防城兵,你说拿就拿,我们这些人吃什么。”
没看到他们官员都饿得皮包骨吗。
“现在可是蓬城生死攸关之际,草民想,大人手里肯定还是握着余粮的,哪怕是拿出一些煮粥施舍也能解燃眉之急。”萧烈冶可不相信蓬城半点粮也拿不出来。
赵乾阴恻恻的再度瞪他,“什么好事都让你小子做了,就我赵乾是小人。”
萧烈冶道:“大人,等治好了虫灾,大家能种得上粮食了,往后半年内,必有收成。那时蓬城再收税,必能大赚一笔。眼下就是损失一些也是值得,大人还是考虑考虑吧。”
萧烈冶说完就跟着加入干活了,留赵乾郁闷不已的站在那儿。
在萧烈冶说了那话后,赵乾就和下属官们商量抽出一些粮。
在激烈的争吵后,第二天还是运了十几包粮食出来,陈氏和谭氏就带头领着一众妇人去煮粥,部分自告奋勇的男人就站出来维护现场。
萧明朗站在高处喊,喝了粥就干活,不干活就没有粥的话。
蓝翰卿站在远处看到了,回身对蓝尘道:“把家里的几个年轻有力气的叫出来帮忙,我们蓝家的人总不能缩着。”
“是,”蓝尘忙返回蓝家的居所,将藏在背后的蓝家几个年轻人和妇人都叫了出来。
蓝家文武皆修,只是到了这一辈成就不如何明显。
萧盈盈和萧娉婷就站在一边帮忙,扭头看到蓝家那边出来的四五个年轻人,都愣了下,“母亲,蓝家还有这么多人啊。”
一看就是蓝家子弟,身上穿着虽然不华丽,与这儿的流民和难民比起来,显得贵气多了。
陈氏也是意外,“瞧着比咱们阿朗还要娇贵,这时候过来能做什么?”
陈氏的话音刚落,蓝家的两三个妇人笑着问她们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谭氏忙站出来说有,她们这些人也忙活不过来,又对这些活不是如何熟练,看到蓝家的妇人来帮忙,自然是高兴她们的加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蓝家这几个看着贵气的妇人,做起事来也是毫不含糊。
那几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也是,颇有些雷厉风行的姿态。
看得陈氏和谭氏暗暗咋舌。
城内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在外围转悠的那支边军,十来人,啃着干粮坐在土丘上,望着晚霞下的天地。
“江将军,他们到底是得了谁的指引?”部下咬了一口肉干,嗡声嗡气的问坐在火堆边的江连月。
江连月虽然已有三十五六,面上的刚毅仍旧窥得见年轻时的俊朗。
“不管是谁的指引,这次蓬城内有蓝家在,哪怕是我们也得斟酌着些,”江连月没有什么表情的说,“蓝家进蓬城的目的不清楚,这些也算是我和他们蓝家的个人恩怨,你们不用一头扎进去。”
“江将军说的什么话,江将军的仇人就是我们的仇人,别人我不管,我老柴肯定是要跟着江将军混!”一个大个子拍了拍胸膛,嗡声说。
他的话落,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江连月很感动。
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兄与蓝家碰上,蓝翰卿那老头瞧着又虚又老,发起狠来也是很恐怖。
江连月只是镇戍将军,统领关郡的是右将军魏辞。
他将江连月派回蓬城就是为了刺探蓬城的情况,正好外面的江家人一路给他传信,说蓝家拖家带口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于是他又派出了自己那对海东青一路在附近寻找蓝家踪影。
他们这次进蓬城探究竟,巧合的碰上了涌进城的流民。
退到外面,又听说蓬城找到了法子治虫灾。
于是观望了两三天,还真的给蓬城找着了治虫灾的办法。
按理说,他们应该出手破坏对他们才是最有利。
江连月却没有那么做。
“晚上我会再进城探一探,你们都留在外面,不许擅自行动,”江连月下了令。
“将军,带上我老柴吧,”叫老柴的又挺了挺胸脯说。
另一个也说带上我,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江连月摆手,“争什么,老子就是去瞧瞧蓝家是什么情况,没想着要动手。都给我守在外边,又不是争功,嚷嚷着吵死人。”
闻言,十几人都沉闷的扯着手里的肉吃,偶尔还抛两块给停在一边的海东青吃。
李泽兰几天都待在县衙里跟着大家泡药,虫灾治理得很完好,百虫并没有复生的势头。
“二少夫人!我们这儿都盖好了,你先回,接下来这些我们来就好,”几个衙役和李泽兰混熟了,也知道李泽兰嫁的是萧家二公子,虽沦为罪臣被流放,因李泽兰所做的事,他们也尤为恭敬的叫声二少夫人。
加之萧烈冶日日夜夜随着大家干活,半点也没有公子哥的傲气,大家对萧烈冶还是颇有好感。
“萧二少来接二少夫人了,还是快些回吧,”其中一个人看到萧烈冶出现在门口,便笑着对李泽兰说了句。
李泽兰拍了拍身上的草药籽,走向萧烈冶:“不是说了我可以自己回吗?”
“城内不安全,”萧烈冶从手里拿出一件刚买的披风披到李泽兰的身上。
“不用,这些还是留给奶奶她们吧,”她身体强健着呢。
“披着,”萧烈冶给她扯了扯披风带子,“他们都有。”
李泽兰走在他的身边,扯了扯他披上来的披风,说:“周围已经治理得差不多了。”
“蓬城给我们萧家入了户籍,田地也会划分到萧家的名下。”
李泽兰反应过来,“我们这是在蓬城安家落户了!”
“三十里地外的稻香镇,靠着山,有流水,是蓬城两镇中最好的镇子,”萧烈冶又接着说:“我去探过,青丰村住户稀疏,之前受灾严重,余留下来的人少,正适合我们。”
“你探过又觉得好,我就没有意见了,”萧烈冶探过,她就省了力气,“明天就走吗?”
萧烈冶点头,“这里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到了下面,我们还得自己清虫灾。”
赵乾将萧家安排到村里去后,就直接让他们自己负责稻香镇的虫灾问题。
半夜,大屋里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外面突然有很轻的脚步声掠过。
李泽兰所在的屋,都是女人,她睁开了眼就朝着破窗看出去。
这次她并没出去,躺回原位,看了眼睡熟的魏氏她们,往空间里钻了进去。
一直没机会进空间好好研究一番,一是因为萧烈冶和慕南淮在,她那么做了肯定会发现端倪。
现在一屋子都是熟睡的女人,没有萧烈冶他们那么敏锐,她更加的放心。
“吱呀。”
窗被推开,蓝尘站在窗缝边,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夜。
江连月蹲在瓦顶上,盯着蓝家的居所。
风吹动着他甲衣内的衣衬,犀利如刀的眸光落在其中一间屋子。
“噗哧!”
利刃破开黑暗扫向江连月的面门,江连月像鬼魅一般退闪,蓝尘挥出的短刀扑了空。
江连月冷哼一声,慢慢的从黑暗里站了起来,黑暗将他的身影斜打得尤其的修长。
身上那股铁血的气息,直扑向蓝尘。
蓝尘跃出窗户,跃到了斜面的瓦顶上,独身而立,迎着江连月冰冷的眸光。
两人相对无言,却隐隐间有股冰冷的火光噼啪炸响。
上空,传来海东青扑飞的沉响。
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带着攻击的锐气。
“江连月,我们蓝家无意与你纠缠,该赔偿的,蓝家不会推脱。”
江连月从喉咙里发出冷笑,“要赔?那就把命交出来。”
“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蓝尘也恼了。
江连月在他身上流连片刻,道:“从那天开始,我就与蓝家不死不休了。蓝家想要在蓬城立足,那就得问过我江连月手里的刀。”
“江焕!”蓝尘轻喝了声。
江连月冷冷盯着他半晌,将扎在身后的短刀挥掷了回去。
凌厉的刀锋从蓝尘的发边扫过,却没有伤及他分毫。
“来蓬城,不就是等着我杀你们吗。”
“你要什么我可以代蓝家答应你,如果伤了我能让你的痛苦减轻几分,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蓝尘将手里的剑扔了出去,落在江连月的手中,有些份量。
“铮!”
蓝尘见他抽出长剑,朝自己刺来,没避让。
一剑刺入身体,血腥味弥漫在鼻间,血滴滴哒哒的落在瓦上。
剑刺入三分,江连月就将他踹了下去,站在顶上与摔在地上的人冷冷对视片刻,江连月冷着脸转身跃入黑暗消失不见。
江连月入了黑暗就骂了几声。
现在活着的蓝家人虽没做过对不起江家的事,可他就是恨蓝家。
“啪!”
江连月踩到了屋顶的瓦片,惊着了下面的人。
萧烈冶和慕南淮睁开了眼,盯着瓦顶。
另一边的李泽兰则还待在空间里,正要进入其中一座山,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响,马上就钻了出去。
紧接着,就听见隔壁那间蹿出一道身影。
是萧烈冶。
不过须臾,外面就传来沉闷的打斗声。
萧烈冶与江连月打了个照面,闷声不响的就出手狠辣。
江连月不由惊心,这小子的功夫可真阴狠!
李泽兰探出头,盯着外面打斗的两人,借着微弱的光,看见了江连月。
是江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