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男孩被推进了急诊室。
刚才听护士说伤者不会有生命危险,谢悠悠便松了口气,安排司机帮忙支付完手术费便离开了医院。
裙子上沾了点血迹,怕家人担心,她叮嘱司机将这件事保密,到家后蹑手蹑脚回房换了件衣服才敢出来。
倒不是家人都比她冷血,而是太过关心她的安危,害怕她受到一点伤害,要是知道她救了一个来路不明浑身是血的男孩,铁定少不了一通数落。
回家路上的小插曲,谢悠悠没有放在心上,照例忙了会儿自己的琐事,便上床歇息。
夜深,医院病房。
陆妄缓缓掀开眼帘。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白炽灯光伴着浓重的消毒水气息袭来,他茫然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置身医院。
获救了……?
他失神地躺在那儿,回想之前在地下拳击场发生的惊险一幕幕,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原本他只是想靠□□拳快一点赚到钱,好把欠下的人情还了,谁知道事情远远比他想象得要黑暗,因“器重”他而对他多加“照顾”的老板竟然要他替他做脏手的事。
地下拳击场这片灰色地带已经是他所能触碰的底线,再往下便是万劫不复,他绝无可能涉足。
可窥见了别人的秘密,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昔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老板瞬间翻脸,他拼了命才突破重围逃了出来。然而受了很重的伤,外面又下着大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却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亮……
“醒了啊?”这时候,值班护士推门进来。
陆妄回过神,猛地抬眸朝那边看去。
护士见他一副警惕模样,不由好笑:“该警惕的时候不警惕,弄一身伤,这会儿倒是防上我们这些医护人员了。”
陆妄挣扎着坐起来,他不习惯毫无防备地躺在陌生人面前,动作牵扯伤口,疼得他拧眉一声闷哼。
护士顾不上继续打趣他,慌忙奔过去扶住他:“干什么干什么?!你身上缝了那么多针,不好好躺着想伤口又给裂开再进一次急救室?”
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陆妄咬牙忍了会儿,便将这股疼痛扛了过去。
护士见他不肯躺回去,只能由着他去,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又给换了点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纸笔,问:“你家人电话多少?之前你一直昏睡着没法问。”
“不用。”陆妄立刻拒绝,“我不需要谁来照顾。”
“别任性!”护士猜测他可能是跟家里闹脾气才会出去打架受一身伤,便劝,“其他事都先放放,身体第一,要闹脾气等伤养好了再说。”
陆妄皱眉,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一句话堵了她的嘴:“我是孤儿。”
没料到是这样,护士表情一僵,数落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沉默了会儿才尴尬地再度开口:“那…有没有可以过来照顾你的朋友?”
陆妄绷紧唇,还是那个回答:“没有。”
“这就麻烦了……”护士看向他,目光流露出同情。
这样的眼神刺痛陆妄,他有些烦躁地别过脸,重申道:“说了我不需要谁照顾!检查完了吗?完了就出去!”
护士被凶得吓了一跳,没好再说什么,转身默默离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妄扬声叫住她。
“等等!”
她回头,对上他不悦到极点的眼眸,将手里那条丝巾砸给她,沉着声说,“你们谁塞我手里的?拿回去!”
护士盯着缓缓坠地的丝巾看了会儿,表情莫名其妙:“谁要往你手里塞丝巾?这不是你自个儿带来的东西吗?之前给你做手术你就一直攥着,死活不松,怎么成我们给你塞的了?”
陆妄觉得荒谬。
这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他的?!
张了张嘴,正要讽回去,脑中猛根弦突然间绷紧,一些模糊的画面在眼前混乱地闪过,叫他一瞬间哑了声音。
他记得从地下拳击场逃出来后他一直在那条巷子里东躲西藏,费了好大力气总算将那帮人甩掉,他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伤口的剧痛,停在漆黑的角落喘息。
视线越来越模糊,这时候有车灯照来,起初还以为是老板的人追来了,辨认了一下车牌和司机,发现不是,这才撑着最后一口气跑过去求救。
再后来……
他意识变得很模糊,仅记得一只温暖的手在探他额头,有个女人在耳边不停对他说着什么。
所以……
他垂眸看向地上那条丝巾,气息忽地一促,立刻问护士:“送我来的人呢?在哪儿?”
“送你来的人问了下你的情况,去交了钱就走了。”
陆妄又问:“没有留联系方式吗?”
“没有。”护士摇头。
这怎么可能?
陆妄愣怔。
又把他送来医院又替他缴费还不留名,谁会当这种冤大头?
然而他再三确认,事实摆在面前——送他来的人确实什么信息都没留下,是真的不需要他的任何感恩和回报。
护士离开后,陆妄在安静的病房失神了好一会儿,然后忍着伤口的疼下了床,将他扔在地上的那条丝巾捡了起来。
是一条白色丝巾,点缀着精巧的花纹,很漂亮,却被斑驳血渍给毁掉了。
他攥着丝巾看了良久,眉头深深皱紧。
她到底…是谁?
**
那场暴雨之后,便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赶走扰乱风气的老鼠屎,又有副团长亲自监督指导,乐团排练进行得融洽而顺利。
转眼间,便到了夏季音乐会前夕。
结束最后一次练习,副团长示意大家稍微留一会儿,然后和团长一道走上台给大家做动员。
此刻排练室的布局完全参照表演当天,谢悠悠坐在第二小提琴组,仰头认真听团长副团长讲话。
斜后方,钢琴前。
迟嘉树面朝讲话台,听了会儿,视线却不受控制越过人群,轻轻落在谢悠悠的侧影上。
和他的走神不同,女人听得聚精会神。夏日黄昏温吞的光勾勒她轮廓,晕开一片美好。
然而很快,他发现,注意着谢悠悠的人不止他一个,队伍里的男成员视线也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爱慕。
心情顿时恶劣,嘴里不自觉发出一声不快地嗤响,错开眼,不再看她。
动员会并没有持续多久,团长副团长言简意赅地鼓舞了大家一番,便示意解散。
谢悠悠拿好东西,和熊音音有说有笑往外走。
“好紧张啊!”熊音音皱着脸,“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
谢悠悠宽慰:“我们排练了这么久,没问题的。”
熊音音还是紧张,不过转念想到什么,又露出期待的神色,提醒谢悠悠:“那个…演出之后……”
谢悠悠很快接上她的话,笑道:“演出之后去武馆吃你奶奶做的杂酱面,我记得的。”
呜呜呜,仙女记得和她的约定。
熊音音沉浸在感动和幸福中,突然感觉后背一凉,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
她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回头,就看到迟嘉树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冷飕飕地看着她,就像…就像是一只吐信的蛇!
“前、前辈……”她怂怂地打了声招呼。
谢悠悠听见,跟着一道转过了头。
迟嘉树迈步走过来,缩短他们之间的那小段距离,他看了眼谢悠悠,见熊音音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转过头看向她,表情似笑非笑:“还有事?”
“没、没事。”熊音音脖子一缩,立马就撤退,“那悠悠,我就先走了,后天见!”
谢悠悠微笑道别:“嗯,后天见。”
熊音音跑远了。
迟嘉树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总觉得那笑容有些碍眼。
她对谁都笑得这么灿烂。
不知道很招惹吗?
“谢悠悠。”他喊了她一声,见她拉回目光看向了他,脸色稍缓,顿了顿,问,“后天演出结束后…你有没有时间?”
演出八点开始,十点结束,当天来的都是各界名流,谢幕后肯定是要花时间应酬的,弄完一切少说也十一点了,那么晚了,找她有什么事?
“时间有是有……”谢悠悠问,“怎么了吗?”
迟嘉树垂着眼,没有明说:“有点事。”
“?”谢悠悠觉得好笑,“所以我问你什么事。”
迟嘉树掀掀眼皮,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就在谢悠悠以为他终于酝酿出了答案的时候,他却闪躲了眼神,别过脸,低声说:“到时候再说,总之,结束后别走,等我。”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既然这么特意提了,谢悠悠便点头应下。
“好。”她说,“我等你。”
——我等你……
三个字,像是喊进了心里。
一阵波澜。
“那就说定了。”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给她,也给自己。,,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