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回来?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谢悠悠迷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这话问得薄兰栖一愣。
的确……
他到底…在说什么?
又正在…做什么?
按理说昨晚当众澄清谣言后,闹剧就算是结束了,可压在心里的烦乱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几分。夜里辗转反侧,想的全是谢悠悠拿着那盒月饼说要去给男朋友一个惊喜的画面。
她精心准备的月饼,在过去的六年,一直都属于他。
然而今年他却不再拥有,并且往后的每一年,也不会再拥有。就像她每天坚持不懈发给他的晚安,从老爷子寿宴那晚开始,他再也没有收到过。
这不该是最好的结果?
他一心事业,给不了她所期待的爱情,而婚姻,更是他未曾考虑过的事,她继续坚持下去,最终只会耽误她。
然而当她真的不再坚持,彻底从他的世界里走开,他却开始感到不习惯——因为他的生活,早已因为她的闯入发生变化,是他都不知道的天翻地覆。
小到雨夜送来的一把伞,大到她直白滚烫的表露,全都狡猾地浸入到他生活中的各个角落,即使她的追逐停下了,但她留下了影子,继续搅乱他清寂无声的世界。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由自主地想和她之间的事,隐隐有了头绪,却始终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直到昨晚……
她在他的面前,无比甜蜜地提及另一个男人,他似乎陡然间明白了,那盘旋在他心头不断发酵的、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嫉妒。
他因为谢悠悠手里的那一盒月饼,二十多年来头一次生出嫉妒的滋味。
十分可笑。
但他克制不了,也无法克制。
至于为什么会嫉妒,背后的原因他不敢深想。
那个答案就像恶魔交到他手中的盒子,耳边有诱惑的低语,不断催促他一探究竟。他极力忍住那份好奇,是因为潜意识知道,一旦打开,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从小他就习惯了按部就班,认真做好一名继承人应该做的,除此之外的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当一个人将所有精力都用来完成一件事,自然就能做到绝对完美,无论是细节还是大局全都游刃有余地掌控在他手中。
只是现在,他却因为面前的女孩渐渐失控。
这并非突然之间发生,而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久远到——从他第一次破例对她心软开始。
不得不说她真是狡猾,诱哄他喝下她做的汤,诱哄他和她加了好友,诱哄他习惯了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一步步将他引到今天的局面,让他为了加回她的微信,头一回这么难堪地编出蹩脚的借口——“两家多年交情,今后少不了来往,没有微信会很不方便。”
现在谢悠悠可以确定他刚才的确说了加回来的话,但…这就是他想要她加回微信的理由?没微信不方便???
不可思议的目光在薄兰栖脸上来回打量。
像士兵面对长官的审视,那双凉薄的唇不自在地敛了敛,从来居于上位俯瞰别人的他,难得生出一丝紧张。
他不由得想,当初她软磨硬泡要加他微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既是忐忑的,又是期待的,屏住的呼吸和暂停的心跳都在等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惜他没能等到她的同意。
谢悠悠哑然了片刻,说:“还是不了吧,我们私底下并没有需要联络的时候。”
有车从身后的街道疾驰而过,衬得她声音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听清了她之后轻描淡写补上的一句话,陈述着他否认不了的事实——
“过去六年时间,你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不是吗?”
“所以,加不加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拒绝完,接她的司机掐着时间赶到,她急着回去洗个热水澡卸下满身疲惫,于是又催促着问:“还有别的事吗?你等这么久不会就为了说这些?”
薄兰栖还没从她那番话里缓过来,以至于声音轻得有些恍惚。
“没有了……”他说。
谢悠悠怪惊讶的,但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对于薄兰栖这番突如其来的奇怪举措她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背后的原因也根本不感兴趣。
既然没别的事,她便潇洒地摆摆手,直接道别:“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直接上了车,司机调转车头,载着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薄兰栖还站在原地,望着前方晕染出层层光圈的霓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拒绝他了……
曾经用尽全力追逐他的女孩,就像载着她的那辆车,从他的世界里渐行渐远。
他这才意识到,过去他们之间所有的交集,全都是她放下矜持、主动向他靠近。
他纵容她待在他的世界里,却从来没有向她走近过。
哪怕一小步。
**
陆妄过了好几日才知道谢悠悠和男友分手的消息。
那天武馆有人生病,他下午正好有空,就回来帮忙代课,送走最后一班学生,他去澡堂洗干净出来,边擦头边等奶奶拿手好菜的空档,熊音音回来了。
进屋踢飞脚上的鞋,直奔榻榻米上的宽大餐桌,张嘴便嚎:“奶奶——!我今天给悠悠带了你做的点心,她虽然一个劲儿说好吃,但好像还是不开心啊!她最近每天都靠工作来转移失恋的难过,到底怎么才能让她重新开心起来啊?不想她劳累过度哇!呜呜呜,想到头秃!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迟前辈!!!”
奶奶忙着做菜,只得空探头给她一句安抚。
陆妄坐在那儿,擦头发的手一顿,不太确定地挤出一句问:“谢小姐她…失恋了……?”
抓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熊音音开始叽里呱啦一通说,虽然她曾经十分崇拜迟嘉树,但他害她的仙女伤心,就什么崇拜都没了,只剩埋怨。于是她极具主观性的言辞,成功将迟嘉树塑造成了一个为名利抛弃女朋友的绝世大渣男、也将谢悠悠塑造成失恋难过却坚强地默默扛下一切的痴情傻女孩。
吐槽了半天,熊音音累了,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这一空档,身边一言不发的男孩突然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曾经的小可怜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十八岁这样的年纪,身上褪去弱小胆怯,变得高大凛冽,是女孩子们都喜欢的英朗模样。
她在心里感叹男大十八变,正打算旁敲侧击问他那条丝巾的女主人和背后的故事,陆妄已经扔下毛巾,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诶!”她惊了惊,扭头见他已经在穿鞋了,诧异地问,“你这时候出去干嘛?马上要开饭了!”
“突然想起有点事。”他飞快地系上鞋带,出门前又补了句,“晚饭不用等我,我应该…不回来吃了。”
他说完拿上山地车的钥匙,将熊音音困惑的嚷嚷关在了那扇门后。
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亮色。
对着室外微凉的空气吐了口气,他跨上山地车,朝音乐厅的方向匆忙驶去。
**
彼时,谢悠悠正被关心她的前辈们勒令禁止继续加班。
“去暴食去喝酒去蹦迪!总之,不准再待在这里!”
她就这么被赶了出来,站在安静的走廊上愣了几秒,噗嗤笑出声。
这帮爱脑补的前辈啊……
还真是……可爱!
抬手摸了摸脸,她纳闷,自己看上去就那么像失恋患者吗?可惜不能把心剖出来给大家看,告诉所有人她真的真的没事。
再说,她和迟嘉树之间哪有那么复杂?
无非是他需要新的灵感,要去别的城市罢了,这个决定突然是突然,但她百分百支持好吧?蛮期待他的新作品,到时候她一定第一时间去听。
他们的分手没有眼泪,没有指责,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对彼此的祝福。
迟嘉树可说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她最好已经把吕冰拽下来,自己登上首席的宝座,不然,他绝对不要承认有这么不争气的前女友。
话里透着满满嫌弃,可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当时她佯装生气,扯了他头发给他编了个□□花,将她的发圈套上去,捉弄道:“行啊,那要是我在那之前就成为了首席,那你就梳一辈子麻花辫!把这个发圈戴一辈子!”
要知道,迟嘉树虽然留着长发,但骨子里比谁都要直男,要他梳麻花辫还戴这么娘的发圈,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在开玩笑,他表现得格外宽容,竟伸手勾住她的小指头,认真应道:“一言为定。”
为了看迟嘉树不情不愿扎麻花辫的样子,她也得好好努力,尽快把吕冰从首席的位置上拉下来。
定了定神,她准备先去吃个晚饭,然后回来软磨硬泡让前辈们允许她今晚继续加班。
走到大厅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陆妄站在那儿四下张望,像是迷了路。
她连忙喊了声:“陆妄!”
漆黑的眼眸精准无误地朝她看来。
“来找音音的?”她边问边走过去,告知,“她已经回去了。”
“是吗?”陆妄看了她一眼,又闪躲着移开视线,将路上编好的谎话僵硬地说了出来,“我刚做完兼职,路过这里想起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火锅,打算找她一起吃。”
“结果她已经回去了……”他露出惋惜神色,“那我还是不吃了。”
“最近乐团没有大型演出需要排练,她一般都走得比较早,下次你要来最好提前给她打个电话。”谢悠悠说完,想着这小孩忙兼职忙到现在,想吃个火锅都没人陪,怪可怜的,便提议,“哪家火锅?要不,我陪你去吧。”
目的达成,陆妄松了口气,只是紧接着又开始忐忑起来。
像她这样的豪门大小姐,会喜欢那种吵闹的火锅店吗?要是弄巧成拙怎么办?
他担心了一路,结果带谢悠悠进了那家火锅店后,对方不仅不嫌弃,反倒深吸一口气,兴冲冲地说:“早听乐团前辈们说音乐厅附近有一家火锅店味道特别棒!一定就是这家吧?光闻着味道就快馋死了!”
捏紧的心就这样放松,陆妄带她去了偏角毕竟安静的座位,扫了点餐二维码,把手机递给她:“你先点。”
谢悠悠点了几个喜欢的菜,然后把手机递还。
陆妄低头一看,见她只点了三个菜,不由皱眉:“怎么只点这么点?”
“我吃不了多少,多点些你喜欢吃的,十八岁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说着打量他一番,说,“皮卡丘你多吃点,说不定可以突破一米九的大关!”
陆妄额角青筋跳了跳,再次做出对她毫无作用的辩解:“……我不是皮卡丘。”
见又把他惹得快炸毛,谢悠悠抿嘴直乐。
陆妄的头发原本都快竖起来,见她笑了,微微一愣,表情也跟着一松,低下头去继续点菜。
意料之外的沉默,让谢悠悠有些吃惊。
“皮卡丘今天怎么不炸毛了?”
陆妄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下单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沉了口气,大度地说:“今天让着你。”
“哦?”谢悠悠更加好奇,“为什么?”
陆妄沉默地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抿着唇移开视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模样,给了个不算答案的回答:“不为什么。”
谢悠悠:???
整顿饭,一直都是陆妄默默烫菜,谢悠悠埋头胡吃海喝,说吃不了多少的人吃得比谁都多。
陆妄因此学到了重要一课——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吃火锅一定少不了冰啤酒,尤其吃到后面,锅底越来越辣,谢悠悠遭不住一口气灌了好几瓶,整张脸在腾腾热气中变得通红。
起初陆妄不知道她是辣的还是醉的,直到这个女人托着下巴朝他一个劲儿傻笑,他明白过来,这是喝多了。
见吃得差不多,他干脆用小程序结了账,带着谢悠悠离开了火锅店。
谢悠悠有些醉,但也仅仅只是酒精上头,脚下有点虚浮罢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发现他们没给钱就出来,又要回去。
“皮卡丘,吃霸王餐不好。”
陆妄:“……”
这他妈是脑子被酒精烧断路了吧?
他眼疾手快把人捞回来:“我小程序已经付过钱了,不然你以为老板会放我们大摇大摆离开?”
“哦,抱歉,我没注意到。”谢悠悠抬手捂了捂额,“可能真的是喝多了点,脑子不够用。”
怪就怪火锅太好吃,她又受不了那个辣。
陆妄脸色微微一沉,不满地瞪她:“真是…喝不了就别喝那么多!真以为女孩子喝醉了很安全?能不能长点心?”
谢悠悠笑了笑,踮脚摸摸他脑袋,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有你在吗?”
女人的手像是富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就激起他万千情绪。
但这一回,却不是被气得炸毛,而是——心跳强烈得快要爆炸。
他抬手捂住脸,摸到一片滚烫。
就像是他也喝醉了一样。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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