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缓言赶到缘仙居时,被清了场的饭店里,已经没有多少清醒人了。
在不管怎么消费都有人买单的酒席上,选择点到为止的人们早早退场。
剩下的人偷酒解忧,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希望以此来缓解孤独。
元缓言一露面,就被李导隔着几米距离,招了招手,叫到身前。
李导是业内有名的女性导演。
不到四十岁,拿了无数奖,留一头短发,穿着中性,只有雪白的肤色透露出一点点柔和气息。
其余时候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都很严厉。
元缓言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心里有点打鼓。
李导:“怎么才来?”
拦下一个侍应生,李导示意元缓言拿一杯香槟:“润润嗓子。”
元缓言拿了酒杯,同李导的酒杯轻轻一碰:“谢谢李导。”
他对李导感到抱歉。
小张说的竟然是真的,李导竟然真的邀请他了。
锐利到快要将人穿透的目光又停在元缓言身上几秒。
李导带着元缓言往清净的地方走:“听说,你是正经学表演的,哪个学校,毕业了吗?”
元缓言一顿,琢磨了几秒,李导口中这个听说,是听谁说,随即一一答话:“对,电影学院,大四生。今年六月毕业的。”
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两人相对而站片刻,李导递出一张名片。
李导:“让你经纪人给我助理打电话。”
“你的外形条件,很接近我手上的一个角色。”
“回头把片段发给你,你琢磨琢磨,过来试镜。”
恭敬的接过名片。
元缓言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压着激动道:“谢谢李导,我会好好准备的。”
李导下巴微扬:“不用谢我,我只是给你个机会。”
“你要谢可以谢为你争取这个机会的人。”
“至于,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要靠你自己了。”
“事先说好,试镜很糟的话,谁求情都没用。我绝不允许“关系户”毁掉我的作品。”
元缓言顺着李导的目光看去,只见莫庭站在走廊那头。
微低着头,正在同对面只露出了一片衣角的人交谈。
他眉目间的情绪元缓言看不分明,但那姿态即便是刻意收敛过,也让元缓言一眼看出了骨子里的不耐烦。
几年前,莫庭也曾这样站在他面前。
不过,那时的莫庭虽然青春、嚣张,但心却是软的,让人越了解越想亲近。
不像现在,精致、昂贵,无时无刻的督人自省,配不配走过去同他说句话。
元缓言朝那边看的久了,不由有些痴。
李导说完那番话就走了。
以至于,元缓言毫无负罪感的隐藏在拐角处,看了对面很久。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莫庭。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
莫庭很轻的点了下头。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轻轻扯住莫庭的袖口,撒娇般的晃了晃。
怔忪片刻,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愤怒控制了元缓言。
他大步朝两人走去,但行到一半时却退缩了。
他哪还有资格管莫庭?他们早就已经分手了。
但后悔已经晚了。
他从暗处走出来的动静惊动了莫庭。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莫庭轻慢的、带着一点讽意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元缓言。
将他脸上的受伤、心痛,尽数搜刮进了眼底。
唇角邪邪的勾起一点弧度。
莫言对着站在他面前,对这一切没有觉察的小模特。
低声道:“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一直缠着我是想要更多吗?”
莫庭故作柔和的语气里藏着捉弄和引诱。
营造了一种浪子为你回头的氛围。
小模特被他迷的神情恍惚,仗着这没有狗仔监控。
大着胆子凑上前去,将掌心搭在对方肩膀上,满含暗示的揉了揉。
目光下流的往莫庭胯.下瞟。
听不见两人对话的元缓言见状,一脚踹在了走廊里的灭火器箱上。
铁皮盒子受力后发出巨大声响。
小模特被吓的一个激灵。
他越过莫庭的宽肩看向声源,只见一个清瘦苍白的男生,眼底赤红的看着他们。
男生细瘦的小臂下,是秀气的、捏的死紧的拳头。
但因为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对方气到眼眶通红却也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上前。
男生脸上的神情像被主人扔到了荒郊野岭的宠物狗。
一开始还追着车跑,以为自己只是被忘了放上车。
终于终于,他在车尾气中明白,自己被遗弃了。
所以他看着远去的车,不在追。
“神经病啊。”小模特轻骂一声,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好似恨透了他。
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那人好看到离谱,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问问对方的医生是谁。
怎么可以整的完全看不出痕迹。
小模特正想着,身子被推了一下。
他仰起头看莫庭,只见对方面无表情,薄唇一碰一合的对他道:“你走吧。”
小模特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我们不是今晚不是要……?”
莫庭声音冷静:“不是。”
小模特看看莫庭又看看元缓言,终于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
毕竟莫庭是这圈子里为数不多条件好、出手大方、又没怪癖的公子哥。
就算是被利用,只要有好处拿,他不介意被当成“假想敌”还是正餐后的甜点。
不情不愿的,小模特点点头。
轻言细语的道了句:“你今天有事情,我们下次约。可别忘了我啊。”
莫庭看他一眼,没说话,目光说是多情也好,无情也罢。
总之让人看不透。
小模特道了别,提步离开,同元缓言擦肩而过时。
他目光贪婪又好奇的紧紧在对方脸上扒了几秒钟。
真要论起来,他们属于一种长相。
青涩、柔和、像挂在树枝上永远也不会熟的梅子,只需看一眼就让人口舌生津。
他们这种长相,能轻而易举的激发人们的保护欲。
也能在几个弹指间,把这种保护欲变成施.虐欲,适合被占有欲强的人藏在家里好好疼爱。
但元缓言的美比他高级太多了。
元缓言的骨和皮都是纯天然的。
而他是被人从桃树上嫁接过去,硬装梅子。
·
挺拔中带着几分随意轻佻。
莫庭站在原地,朝孤立无援,仿佛面对着千军万马般不知该如何进退的元缓言投去目光,冷淡开口。
莫庭:“你吓跑了我的宵夜。怎么,恩将仇报已经变成你人生的座右铭了吗?”
眼见的暧昧被莫庭的语言落实。
一点也没出息的酸了鼻尖。
元缓言朝莫庭走出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昨天是你送我去酒店的?”
莫庭:“对。”
元缓言:“是你换了冯导?”
莫庭:“嗯。”
元缓言:“你求李导,让她给我试镜的机会?”
莫庭:“利益交换而已,谈不上求。”
“为什么这么帮我?”
元缓言在莫庭身前站定,遇到那么多委屈都没红的眼睛,此刻可怜如一只迷了路的小兔子。
元缓言:“你不恨我了?”
空气有片刻的沉静。
紧接着,莫庭反问元缓言:“我为什么要恨你?”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不是吗?
元缓言从莫庭的眼神中读出这一句。
但心情并不轻松,莫庭不恨他,是因为他在莫庭心中已经不重要了。
莫庭不在爱他,所以也没必要恨他。
元缓言垂下眼,心里乱成一团。
为了莫庭好过,他放弃了莫庭,现在莫庭很好,过着他本该过的人生。
但他却经常被噩梦魇住,被回忆绊着双脚,经常跌的鼻青脸肿。
“……你对我还有兴趣吗?”
元缓言想赌一把,赌自己能不能回到莫庭身边,能不能在狠狠痛一次后,放下过去。
元缓言:“如果你想要“宵夜”,我可以。”
元缓言说:“我没有病,每年都做健康检查。”
“除了、除了在你之后的两个恋人,没有和其他人……”
莫庭打断他:“你想表达感谢?”
元缓言点头,抬眼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着浓重的不耐和不快。
“不需要。”
莫庭一字一句讲的干脆。
莫庭:“我不需要你谢我。只希望你下次看见我和我的床伴调.情时,不要发疯。”
“不过,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莫庭说:“至少我觉得没必要再见,你觉得呢?”
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元缓言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耳光,但他还是不甘心,如果那个模特都可以,被莫庭青睐,他为什么不行?
他不算自信,但这张脸莫庭以前确实夸过无数次。
“有必要。”
元缓言踮起脚,动作笨拙的像是劣质木偶。
他双臂在莫庭颈后交叠,双颊艳红,瞳仁羞的像是沁了一滩水:“我想你、想你包养我。”
莫庭一怔,随即想将他推开。
察觉到他的意图,元缓言抱他更紧了些,破罐子破摔道:“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可怜。”
“如果你还喜欢这张脸就帮帮我好吗?我很干净的。”元缓言胡乱的说。
“在我之后,你不是还有两个男朋友?”莫庭像一个挑剔的商人般发问:“没做.过?”
为了挣回一点点面子,搬起石头砸了脚。
元缓言破釜沉舟的勇气消失了。
莫庭的占有欲,他是知道的。
他刚刚不该撒谎说,自己有过其他男朋友。
元缓言低垂着头懊恼。
但他这幅模样看在莫庭眼里就是默认。
酸火席卷理智,莫庭推开元缓言,大步走出走廊。
在那之前,他说:“元缓言,你今天的所有的语言和行为都在告诉我一件事。”
“同你分手,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