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虽说已经和曲游订婚,但还是第一次有人用一个简单的称呼来明确告诉她,她将是曲游的妻子了。
锦沅抿唇一笑,没否认也没承认,她走过去半蹲下身子,一手托着曲泊脏兮兮的小脸,一手握着绢帕给他轻轻擦拭污渍。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温柔的照顾一个人,自己也觉得有些新奇,眉眼弯弯的看着他,问:“你怎会认识我?”
曲泊被她盯得小脸通红,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肯说,锦沅也不追问,便换了个问题:“那你怎么在此,方才摔倒了吗?”
曲泊葡萄珠一般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道:“我,我没有摔倒,是,是……”
是字后面磕磕绊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锦沅蹙起眉,正要再接着问下去,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好似就在身边走过似的。
锦沅凝神去听,那该是一个女子,说话声音又轻又软,其中内容却让人心凉:“那小畜生真是没眼色,今天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来撞我,真是晦气!”
这话没有点名道姓,可锦沅那还能不知道她是在说谁。
她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两手握着曲泊瘦弱的肩,不自觉一用力,才发现他的肩骨是那样瘦弱,那样不禁一握。
目光随之扫过他的神色,他不知何时已垂下头去,小脸几乎埋进胸口,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锦沅顿时更加心疼,把他拉得更近了些,将他圈进自己的怀中:“我可以叫你阿泊吗?”
曲泊闻声抬起头,茫然地点了点头。
锦沅一笑,叫他一声,问:“是她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是吗?”
即便这个“她”没有点名,可曲泊听见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锦沅神色倏地一厉,手腕一转,拉住曲泊的手腕,道:“走,姐姐带你讨回公道。”
锦沅并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但今日之事,是曲游的亲弟弟被人欺负了,她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锦沅从婢女那里得知那二小姐闺名为曲声,她的生母本只是王府的一个侍妾,后来去世后,被养在最得宠的梁侧妃身边。
她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曲泊,这才明白,王爷和王妃并不和睦,在后宅里独宠梁侧妃,和王妃的关系几乎可以用形同陌路来形容。
而王妃是个和善人,自己又无所出,因此是真心把曲泊当成亲生儿子来疼爱。
可她并不得宠,性子又软,在后宅中话语权并不算大,娘家又远在苏州,有时候曲泊受了气,也并不能帮他撑腰。
锦沅默默琢磨着,本想问问曲游平日里会不会来看望他,可话没说出口,便已经遇上了那将要出府去的二小姐曲声。
“站住!你是谁?”
曲声身边还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姐,两人原本正说着话,并没注意这边,倒是身边的侍女先看见她们,并出声呵止。
锦沅依言停住脚步,她一手捏着团扇掩在唇边,一手牵着曲泊的手。
曲声也跟着看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被牵着的曲泊,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但看到锦沅这一身明显是精心挑选过过的裙装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挥手示意自己的婢女退下,向前几步,自报家门道:“姑娘可是来参加今日宴会的?是不是迷路了,我是宁王的二女儿,不如随我来吧。”
锦沅半张脸都藏在团扇后,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她美丽的眸子懒懒地撩了撩,却没说话。
她身边站着的是宁王府的婢女,也是个颇为机灵的人,一见锦沅这态度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当即道:“二小姐,这是渝南王府的锦沅郡主。”
按着曲朝的祖制来说,两字封号为郡王,一字封号为亲王。
宁王府实际上是要比渝南王府高上一级的,可宁王如今在朝中担任的都是虚衔,又值钱的就是身上流着的皇家血脉,可谁都知道,这远不如渝南王府手里握的兵权实在。
更何况,锦沅是有封号在身的郡主,而这曲声,却只能被人称为宁王府二小姐,旁人光从这称谓上,就能品出这身份的差距来。
曲声从前并不大出府,因此也没见过锦沅,可即便她再深入简出,也知道前几日皇上宣下来的那道赐婚圣旨,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一些,但碍于自己皇亲的身份,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倒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位小姐,没什么好矜持地,大大方方一行礼,然后问:“郡主,您是迷路了……还是真的有事?”
锦沅这才愿意理会,她牵着曲泊往前走两步,一双眼睛盯着曲声,问道:“大公子说你方才把她推下了河,是真的吗?”
这话一出,不仅曲声愣住了,连曲泊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方才锦沅倒是真的问了他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他也的确据实回答了,今日是宴会他是主角,宁王妃自然早早就叫人给他裁好了新装,他心中欢喜,早上出门的时候便没注意旁的什么,一不小心撞到了出门的曲声,他力气小,没撞到她,反而自己摔了一跤。
可没想到的时,他摔倒在地却没一人扶他,双臂本能的在空中挣扎时,又一不小心把曲声最喜欢的玉佩扯了下来。
虽然只是碰了一下,玉佩上连道裂痕都没有,可曲声欺负他欺负惯了,不由分说就让人把他按在地上狠狠踢了几脚,然后扬长而去。
而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提过一次“河”字。
锦沅自然知道,可她仍旧问的理直气壮,那眼神打在人身上,几乎让曲声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是记错的那一个。
曲声怔着,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更怒,指着曲泊怒骂道:“你竟敢在外人面前诋毁我?谁给你的胆子!”
她的指甲长而厉,锦沅只觉得她要把曲泊的脸划花似的,她侧过身子挡了挡,道:“原来是胡说的,那么想来是大公子自己摔下河的才对了?”
曲声只觉得和她根本说不清楚,更是烦郁,不耐烦道:“根本没有摔下河!不过是摔了一下,我叫人小小惩治了一番罢……”
说完,她又发觉自己好像中了圈套似的,往回找补道:“男孩子家家的,又哪有那么娇贵。”
锦沅却挑眉看她,眉眼间像是凝了一层薄冰:“二小姐,这宁王府的大公子,难道还不贵重?”
虽说曲泊是皇上的儿子,可连皇子都当不成了,还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她嗤笑一声,说:“宁王府大公子?郡主,我记得你是要嫁进东宫的人,对于我们皇室之事,也该有几分了解才对。”
这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身份的炫耀,锦沅懒得和她争辩,只问:“哦?那按你的意思,曲泊不是宁王府的大公子了,那他又该是什么身份?”
曲声被噎了一下,只觉得锦沅是在无理取闹,当即嘲讽道:“郡主,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是我们曲家的事——”
她上下扫量着锦沅:“还没嫁进来,就这样急不可耐地要管婆家的事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旁边那看热闹的小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曲泊悄悄晃了晃锦沅的胳膊,锦沅却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安慰她。
曲声接着道:“郡主,我今日也劝你一句,就算真的这么巴结太子,也该多动动脑子,你今日敢为他说话,可别日后惹恼了太子,最后连东宫都进不去。”
这话说的实在是过分,周边站着的人无一不变了神色,可锦沅就像没听到似的,反问:“巴结?你口中的太子是我的未婚夫,我用得着吗?”
曲声只觉得她在嘴硬,哼了一声,又要说什么,就听得远处一道稍显低沉的男声远远响起:“太子妃!”
所有人都被这句太子惊得回头,而那边站着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东太子的贴身护卫,卓勤。
曲声并不识得她,一双眼睛怀疑地打量着,卓勤坦然地走近,特意放大了声音,对着曲声亮了亮自己手中的令牌,道:“东宫卓勤,奉我家殿下之名,来保护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