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怯生生地点了头,捂着脖子仓促地进了屋。

屋里其他孩子已经围着小炉子兴奋地等着，这可是大米粥。自从爹娘没了以后，他们已经不知多少日子没吃过大米粥了。有些小孩儿闻着淡淡的米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说话都口水乌拉的：“阿和哥哥，大米粥要煮多久才能煮好？”

“跟煮芋头差不多吧，”阿和拿了一把小扇子慢慢地扇着，眼里的渴望也藏不住，“要把大米煮稀烂,估计得多煮一会儿。”

“哦哦，”多煮一会儿也没事,他们就要有大米粥喝了，“那阿和哥哥你看着。”

嘴上这么说，孩子们舍不得离开炉子,眼巴巴地盯着瞧。

薛九卿站在门外看了会儿,转头看向右手边的内屋。那脚步蹒跚的小姑娘方才端了个盆出去，屋里就剩下哦呜噢噢挥舞两只胳膊的红发小婴儿。

薛九卿转身走进去,将孩子抱起来。昨晚他已经检查过,这孩子的身体里没有灵气也没有魔气。虽然头发眼睛与一般凡人不同，但确实只是个普通婴儿。况且，一根手指头被小婴儿抓在手心。软软的抓握感给他一种很新奇的感受，这大约就是脆弱生命的柔软吧。

小婴儿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他的怀里拱。噢噢乱抓的小爪子揪着他的手指头就要往嘴里塞,薛九卿稍一松懈，手指头已经被他含进嘴里嘬起来。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像是不适应,又像是还行,目光惊奇地看着小奶娃。

小姑娘是这个时候端着空盆从屋外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往门边一缩。等看清是薛九卿，且他怀里还抱着小白，连忙放下盆就跑进来：“客人，是不是小白哭了吵到你了？对不住啊，他估计是饿了。你把他给我吧，我带他睡觉。”

“无碍，”薛九卿抱着软绵绵的小东西，心里还挺愉悦，“我抱着也无妨。”

“你……”

小姑娘惊疑不定地盯着薛九卿看，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神情。一旦有一丝不对劲，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小白抢下来。事实上，如今的世道，她见过太多人看到小白怪异的眼睛发疯的样子。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小白是怪物，是魔星，他们都想杀了小白。

“你不睡一会儿么？”薛九卿抬起眼帘，一双眼睛清澈如山泉，“累了一晚上。”

小姑娘脸一白，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薛九卿却已经低下头去，抱着孩子走了两步，哄起来还似模似样的：“去睡吧，我替你看着他。”

小姑娘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去睡。长了一张善良的脸，不代表就是个善良的人。她受过太多次欺骗，早已不相信任何大人。小姑娘固执地站在薛九卿身边，“客人，你带不惯小孩儿的。还是给我吧，小白只有靠在我跟阿和怀里，才会安然入睡的。”

薛九卿笑了一声，将孩子给她看：“他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

“罢了，既然已经睡着了，你便抱走吧。”薛九卿也不为难，小姑娘领口的位置，露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迹。胳膊上也不少伤，昨夜不知受了多少罪。

小孩儿交到小姑娘怀中，薛九卿便转身出去了。

人走了，小姑娘才抱着睡熟的婴儿爬到稻草上，轻手轻脚地躺下去。她身上疼的厉害，但是因为受了伤，东家多给了些银两。小姑娘抱着奶香奶香的小婴儿蜷缩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到稻草之中。安静的屋内响起细微的啜泣声，隐约又听不见。

薛九卿立在院子里看着远方溅起的烟尘，耳边是清晰的马蹄声。

似乎有什么人正往这个方向冲过来了，很多，脚步很凌乱。薛九卿看了眼盯着炉子望眼欲穿的孩子们，到底没有出手帮。如今他身处千年之前，一切事情在后世早有定论。若是擅自出手干预，会破坏伦常。薛九卿叹了口气，身体的气息突然之间消失了。

孩子们没注意到他的身影消失，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大米煮成了浓稠的米粥。一股子米香味扑鼻而来，高兴得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们手舞足蹈。

阿和严厉地训斥道：“都别动，我去叫姐姐起来。等姐姐和小白喝过，我再来分。”

孩子们肚子已经咕咕叫。昨天晚上那顿芋头根本不顶饱。早上醒来到现在，他们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早就饿了。但是阿和哥哥的话他们不能不听，姐姐出去干活很辛苦，早上又赶山路回来肯定没吃东西。他们唆着口水点头，“阿和哥哥你快点啊，我们在这里等着。”

阿和嗯了一声，去取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碗，舀了一碗浓稠的米粥起来：“这个我送去给姐姐。”

小孩儿们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阿和才端着吃的去内屋。

他到内屋的时候‘姐姐’已经睡着了，半梦半醒之中一直在哭。那种很细碎的哭声，断断续续，抓的人心都疼了。阿和脚步一顿，嘴角的笑容耷拉下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姐姐’哭。姐姐去镇上干活回来，十次有九次都会在梦里哭。但是醒来又都会忘记。

阿和猜测她在镇上干活很辛苦，或者被人欺负了。像他们这种没有爹娘的孩子，别人想打就打。但是‘姐姐’不想他们知道，他们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姐姐，姐姐……”

阿和将滚烫的粥放到一边的平地上，生怕打翻了就浪费了。他跪在稻草旁边，小心地推着小姑娘。这般自然注意到小姑娘脖子上的指痕，不必说，他认得出来这是掐的手指头印子。

鼻子一酸，他深吸一口气憋住：“姐姐，姐姐你起来。”

小姑娘睡得不沉，轻轻一推就惊醒了。

一张眼看到是阿和，才捂住蹦蹦乱跳的心口，展开了勉强的笑容：“阿和。”

“嗯，”阿和躲避着她的眼睛，将白粥端过来，“姐姐你昨天到现在肯定都没吃东西，这个大米粥可香了。我刚熬好，你跟小白分着吃一点吧。”

小姑娘脸色惨白，浑身冒着虚汗。她接过碗，忍不住问：“你们吃了吗？可有给客人也盛一……”

哦，她忘了，那个客人是修道之人，不吃五谷杂粮。

小姑娘舀起一勺粥放嘴边吹了吹，第一勺就是喂给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的小白。

小婴儿砸了砸嘴，咂摸到了一点点大米的甜味，不由咯咯笑起来。他两只手用力地向前抓着，想要继续吃这个甜甜的东西。小姑娘被他急迫的小表情给逗笑，连忙将勺子伸过去。

小奶娃吃了好久才把一勺粥给吃完，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两手乱抓着，示意自己还要。

小姑娘连喂了他三勺子，小奶娃才终于吃够。小姑娘才端起碗去一边。阿和看她终于自己吃了，说了句：“姐姐你吃完就把碗放到门外，我一会儿过来拿。”

然后就连忙出去了。他怕自己再不过去，那群饿死鬼会被炉子给烫了。

阿和一走，小姑娘吃了第一口大白粥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眼睛倏地就红了。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遮挡着眼中的脆弱。她一边吃着大白粥，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碗里掉。

怕被人发现，她连吸气都不敢大声。

等阿和回来拿空碗，‘姐姐’已经面朝着里面的墙壁睡过去。小白刚吃饱睡不着，两爪在空中乱抓着，自己跟自己玩，也不哭，乖得很。阿和上去将小白抱出来，拿着空碗回去，分到粥的耗子们已经吃完了碗里的东西。碗甜得干干净净，都不需要洗。

“瞧你们这群没出息的家伙！”阿和忍不住笑，把小白交到旁边一个孩子的手上，“阿武，你一会儿把锅碗洗干净，阿玲，你照顾好小白。剩下的，都跟我去乱葬岗碰碰运气。”

孩子们听说今天还要去，顿时一阵欢呼：“好耶！”

安排好了事情，阿和就带着孩子们去乱葬岗了。走之前他们还特意在各个屋子里找了一遍，没看到薛九卿还有些诧异：“仙人叔叔走了吗？”

“走了吧？”他们好像一早上都没看到人了，“我没注意。”

找不到人，也不能耽搁他们去乱葬岗。毕竟这么多张嘴在，他们得找到更多的东西去换粮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以后再说。

孩子们脚程不慢，毕竟走惯了，很快就到了乱葬岗。

但是这次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好。乱葬岗不知何时来了一群盗匪。他们坐在坟头的树枝上，正在满乱葬岗地乱翻。这群人身上都带了刀，面相非常凶恶。孩子们躲到树后面，差点就被这群人给发现了。

“头儿，”其中一个龅牙的家伙翻累了，不想干了，“不在这里，找遍了，根本没有。”

“不可能！”

被称作头儿的独眼龙一口否决，“肯定在这。他们的尸体昨天才丢到这，那群家伙讲究得很，根本就没搜身。东西肯定在尸体上，再仔细找找！”

一个胖子气喘吁吁，难得他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还吃得这么胖：“可是头儿，真的没有！”

“说不定早就被人拿走了！”

一个说没有，其余的人都说没有，他们顿时就不想找了。

“很有可能啊，”龅牙说的头头是道，“这附近就有一个村子，村子里藏了不少小黄鼠狼。那群小黄鼠狼就靠着这片乱葬岗养活自己，指不定就被他们给搜走了。”

躲在草丛之中的阿和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意识到了危险。

就听那独眼龙眯起眼睛：“当真？”

“千真万确。”龅牙拍胸脯保证，嘻嘻淫.邪一笑，“我用我的子孙.根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