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舟将宋明贞面上细微的变化收入眼底。

他继续道：“宋明贞，原工部尚书宋林之女，因贪墨而抄家流放，途中重病缠身，险不治而亡。”

霍云舟微微俯身，对视上宋明贞澄亮的双瞳，“宋姑娘双颊绯红，看起来中气十足啊。”

宋明贞没想到霍云舟竟然调查过自己，此刻他已经怀疑自己并非宋明贞。

好在她用的就是宋明贞的身体，饶是宋林夫妇前来，也瞧不出任何区别。

霍云舟不等宋明贞回答，他自答道：“也是，宋姑娘自小做菜，想必不同于那些娇小姐般羸弱，身子恢复的好。”

他的目光在她的右手上停留，宋明贞的虎口葱嫩如玉，丝毫没有任何因握刀做菜而留下的痕迹。

“我听闻宋姑娘熟读诗书，写得一笔好字，可否帮本将军代劳誊抄一份书信？”

霍云舟的声调极为平缓，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她强迫自己此刻镇静下来，霍云舟却已经为她铺陈纸笔，将一份写好的书信推在宋明贞的面前。

这是一封关于汉州军营部署的密信。

只可惜宋明贞看不懂，更不会写。

这里的字体更偏向于隶书与楷书的结合，没有标点断句，一篇书信下来，宋明贞只能勉强识得几个字。

见宋明贞迟迟没有接笔，霍云舟问道：“怎么，宋姑娘不愿代劳？”

宋明贞知道自己今日推脱不过，她颤巍巍从霍云舟手中接过毛笔，回忆着执笔的手法，一笔一划进行着誊抄。

她抄的十分认真，生怕抄错了一字被霍云舟瞧出破绽。

落笔最后一字时，宋明贞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将誊抄的书信递给霍云舟。

霍云舟目光轻轻扫过宋明贞誊抄的书信，眉梢微不可查地抖动了瞬，因为这一封书信，他只满满地看出宋明贞的努力。

是的，她努力地将字抄的像个字。

眸光动了动，霍云舟将信放了下来道：“宋姑娘果然写得一笔好字，誊抄的一模一样。”

宋明贞闻言顿觉无语，她甚至觉得霍云舟是否眼神有什么问题，这两封信之间除了用的一样的纸笔，之间还有任何相似的联系吗？

刚才不还慧眼如炬，连葱花都能看出来不同，怎么现在就是两封信写得一模一样？

宋明贞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眼霍云舟，只可惜他面色真挚，丝毫不像作假，这令宋明贞有些狐疑，霍云舟该不会有什么字体认知障碍吧？

思及此，宋明贞竟有些松了口气。

霍云舟坐回了桌前，开口道：“宋姑娘的菜做的不错，今日众将士的晚膳就再加几道素荤菜吧。”

宋明贞没曾想霍云舟会继续让她做饭，她怔楞了瞬，连忙应道：“好。”

她此刻欣喜若狂，霍家军禁止狎妓，宋明贞这些天整日担忧她们这些人怕是迟早要被押送其他军营，若是她能够留在火头营，那是她目前最好的去处。

宋明贞刚走，主帐的帘子便被人撩起，进来一个极为清秀的翩然少年。

“我听闻你刚才用军棍处置了火头营一名厨子，二百军棍，你这是要他的命。”

说话的人是霍云舟的军师，名叫江湛，与霍云舟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霍云舟不以为然，“霍家军第一忌，欺上瞒下。”

江湛不可置否，他垂眸看见桌案上宋明贞誊抄的书信诧异道：“你去求神拜佛了？”

霍云舟闻言这才抬起了头，眼底有些不解。

江湛将书信拿起指着上面的字道：“这不鬼画符嘛。”

看着江湛指着宋明贞誊抄的书信，霍云舟骤然笑了。

脑海之中就浮现出适才宋明贞努力地执笔抄写书信的模样，姿势生疏地仿佛头一回执笔，连基本的悬腕都很难做到。

他给她的那份汉州军营部署信函里面用霍家独有的行文加密，刻意会让某些字多笔缺划，鲜少会有人察觉其中的差异，但宋明贞为他誊抄的这份书信，即便字写得如狗爬，可每一个字都一笔不差地抄录下来。

这说明眼前的这个叫宋明贞的女孩不仅不会写字，更不识字，是以她只能一笔一划地进行仿写。

他先头怀疑这个宋明贞怕是突厥人李代桃僵送来的奸细，可转念又觉得突厥不会送来一个大字不识的人。

难不成宋明贞是装的？

可若是这样，她露出那么多破绽又是为了什么？

霍云舟敛下眸中的光芒，沉声嘱咐道：“吩咐下去，找到宋林之女宋明贞的画像，还有她流放这一路经历了什么。”

多年的生死与共，江湛即刻反应过来霍云舟的担忧，“你怀疑她是突厥人替换的奸细？”

霍云舟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她做菜十分井然有序，连我都能看得出是时常做菜之人。她既说她自小便喜爱下厨，可她的手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且她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此言一出，连带着江湛也有些困惑，“照你这么说，她这是外在瞧着像是贵女，实则是个只会做菜的草包？”

“宋林位极工部尚书，家风极严，断然会让自家子女识文断字，是以若她当真是宋明贞，那就只能是流放途中经历了什么。”

江湛点点头，开口问道：“若她不是呢？”

烛火荧荧，照亮了霍云舟眼底的伐敢，他淡淡吐出一个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