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溅的碎瓷片径直飞出了营房外，宋明贞惊得倒退了两步。
紧跟着就听见屋内的赵仁问道：“谁？”
宋明贞回过了神，这才冲着里面回道：“师父，是我。”
营房内的赵仁显然也没料到是宋明贞前来，听着他粗重地叹了口气，“是明贞啊，进来吧。”
一进营房，就见屋内的陈设东倒西歪，连带着床上铺的平整的铺盖也被人掀了起来，地上赵仁适才摔得杯子飞溅到各地，此情此景，宋明贞只想起原身家中抄家时的模样。
胡峥也是低着头不敢多言，一见宋明贞进来，胡峥这才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
“师妹来了啊。”
宋明贞不知发生了何事，更不明白赵仁口中骂的畜生又是谁。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向赵仁问道：“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似是触及赵仁的逆鳞，赵仁一拍桌子，冲着胡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把那个畜生赶走！”
胡峥吓得一哆嗦，懦懦称是，临行前不由向宋明贞流露出自求多福的神色。
一时间营房内就剩下了宋明贞与赵仁，宋明贞见赵仁气的胸脯起起伏伏，似乎有一股浊气堵在胸口，霎时间如同老了十多岁一般颓然。
她上前放下了东西，为赵仁倒了一杯水呈上，“师父，喝杯水消消气吧。”
赵仁此刻怒不可遏，转头看着来人又是宋明贞，他强压了心中怒火，冲着宋明贞挤出一个笑来，“明贞啊，有什么事啊。”
宋明贞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复而将食盒中的菜端了出来，这才拿出新打的菜刀冲着赵仁跪了下去，“师父在上，这是徒儿给师父的拜师礼。”
赵仁怔愣了瞬，接过宋明贞递来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把新锻造好的上品菜刀。
他围着灶台做了大半辈子的饭菜，这刀打眼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赵仁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瞬，他眼圈一红，拿着菜刀的手不由颤动，一股悲拗便油然而生。
“好孩子……快快起来……”
将宋明贞从地上扶起，赵仁将菜刀塞了回去，“好孩子，有这心意就够了，这刀你赶紧退了去。”
十两银子的菜刀，他何其有幸能受用的起。
宋明贞却将刀又放回赵仁手中，“师父若是不肯收这刀，就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了。”
赵仁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老夫这辈子能收得你这么一个徒弟，是我的福分。”
“那师父就把刀收下，这刀轻盈锋利，师父就收下吧。”
赵仁见状不由老泪纵横，他抹了把眼角的泪花，竟然捂着脸哭出了声。
宋明贞赶忙给赵仁拭了拭泪，“师父尝尝徒弟的手艺，我去收拾屋子。”
赵仁一把拦住宋明贞，“这些活你不要做，坐下来陪师父一起吃。”
陪着赵仁吃完了饭，就听赵仁开口道：“你随我过来。”
宋明贞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赵仁起身去了一个角落，赵仁用力推开大衣柜，从土墙中挖出一个锦盒来，引着宋明贞到一张画像前点了蜡烛。
他沉声道：“你跪下。”
宋明贞赶忙虔诚跪下，就听赵仁继续道：“这张画像是我的师父，曾经是御膳房的总厨。”
御膳房总厨！
宋明贞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着实没有料到赵仁竟然师承御膳房总厨，由不得火头营的众人对他毕恭毕敬。
“把手张开。”
赵仁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柄菜刀放在宋明贞手上，“此菜刀乃玄铁打造，是先皇赐予你师祖的御赐菜刀，你师祖弥留之际传赠予我，今日，我便将它传于你了。”
宋明贞震惊万千，她想要收手，却被赵仁按下。
“今日那畜生翻箱倒柜，就是为了找这柄菜刀，现下我将它传给你，你便是这玄铁菜刀的第三代传人。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烹饪之道，味字为先，但更应注重色、香、意、形、养。这话你师祖当年就给我这般说过，是以当日我听到你所言时，我便有收你为徒之意。”
末了，他沉声道：“宋明贞，还不叩拜师祖？”
手上的玄铁菜刀乃御赐之物，她收下这菜刀，不仅代表她是赵仁的徒弟，更代表她被曾经的御膳房总管所认可。
是以这刀不仅仅是刀，而是一种信仰的传承。
宋明贞不由将刀握紧，她看了眼一侧的师父，片刻，她冲着画像沉沉叩首。
“徒孙宋明贞，叩拜师祖。”
“好！”赵仁热泪盈眶，他将宋明贞扶了起来，“好孩子，不要辜负手上的这把刀。”
宋明贞郑重点头，复而又要向赵仁施礼。
“行了，咱们师徒之间，不必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末了他道：“明贞，你是个好孩子，你师兄自小无父无母，乃是我路边捡来的孤婴，他心性单纯，不比你足智多谋，这样的人容易吃亏，你心善肯带他读书识字，师父年龄大了，今后还望你们师兄妹携手共助。”
宋明贞眼圈一红，“师父，您还年轻，以后我跟师兄孝敬你。”
赵仁孑然一身，膝下无子。
“师兄打心眼里将你视若亲父，如今还有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俩绝对不会让师父您失望。”
赵仁低声笑了几声，连连道：“好孩子。”
宋明贞出身官宦世家，虽说如今身陷囹圄为罪籍，但她的父亲也曾位极人臣，高官厚禄，赵仁自己一介庖夫，哪里敢想自己与宋明贞生父相提并论。
但有宋明贞今日这一席话就够了。
“今日这菜，师父吃的极好。”他挥了挥手，“行了，还要给军师送饭，快些回火头营忙你的事去吧。”
宋明贞点了点头，但还是先给赵仁将凌乱的屋子收拾如初，这才带着东西重新回了火头营。
路上遇上了胡峥，他接过宋明贞手上的东西，二人一路并行。
胡峥见她眼圈泛红，关切道：“不至于吧，拜个师祖哭成这样？”
宋明贞有些诧异，就见胡峥摆手道：“师妹别误会，我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一耳朵，师妹聪明能干，这刀给师妹我心服口服，况且也免得落在那些杂碎手里！”
见胡峥说的咬牙切齿，宋明贞问他，“对了，今个儿师父骂的是谁啊。”
胡峥撇嘴，“还能是谁，师父的外甥，哦不，畜生！”